吃晚饭时,汪普阴着脸在下人院里转了一圈,大伙纷纷站起身来冲他点头哈腰。蹲在旮旯里的白狗失魂落魄地偷觑了一眼。
汪普还是那副鳖孙样儿,和平日似乎没什么区别,甚至连自己这厢瞧都没瞧,白狗略微放下心来:兴许,十八姨太房里的野汉子不是汪管家。
然而这种侥幸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还没等他悬着的心落回心窝,教师爷孬二带了三个家丁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呲牙咧嘴张牙舞爪,嚣张的样儿如同刚刚喝过疯狗尿。进来后孬二谁也不看,径直走到白狗面前,劈手打掉了他手里的饭碗。
面对惊愕万分的白狗,孬二满脸都是歹笑,狞恶地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句:“妈拉个×,竟敢偷老爷的鼻烟壶!”
上 百只眼睛咣当一下砸了过来,白狗身上的血呼一声涌到了脸上,他气急败坏分辩道:“我没有。”
“哼哼~~~~~贼无脏、硬似钢!”孬二恶狠狠的笑了,伸出爪子在空中虚划了个圈。“这满院子下人只有你能进出老爷的屋子,不是你是谁?”
“你可以去搜。”
“这是你说的,搜出来怎么办?”
“搜出来我甘愿受罚。”
“好!”孬二鼻腔里重重哼了一声,指着旁边的几个家丁和长工威风凛凛道:“你们去搜,大伙都别走,留下一起做个见证。”然后他又一指大傻道:“你和白狗一屋,你领路。”
大傻顿时受宠若惊,忙起身胁肩谄笑道:“二爷,放心了您嘞~~~~”
屋里一时沉寂下来,孬二叼着烟卷不紧不慢喷着烟圈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儿。白狗此时也回过点味儿来,此事保不齐和阉狗汪普有关!
下人院离马号不远,一眨眼的工夫大傻一伙返回来了。家丁手里高高举着一个精制的翡翠鼻烟壶,一进来便很夸张的嚷嚷道:“大伙看看,从白狗的枕头底下搜出来的。”
完了!白狗顿时面如死灰,什么都明白了。人家这是栽好了脏才故意过来奚落耍笑自己的,眼下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孬二把鼻烟壶伸到他的鼻子底下,趾高气扬地问道:“这是什么?”
“你们这个套下得也太笨了!鼻烟壶值几个鸟钱,我偷它干球?”到了这种节骨眼上,白狗反而豁出去了,他眼睛一翻怪笑一声,“你们应该把老爷房里的玉狮子放我枕头底下,那是老佛爷用过的东西。”说着,他转过头从人缝里中寻见了躲躲闪闪的大傻,问:“大傻,你我无缘无仇,不会是你放的吧?”
大傻先是面皮一紧,然后跳着脚骂道:“放屁!”
孬二万万没有想到,白狗这个绿屎还没拉净的黄毛家雀会表现出和他年龄极不相称的沉稳和犀利。干脆就此收场得了,废话多了容易露馅,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想到这里他猛然绷起面门怒吼一声,“绑了!”
白狗知道自己行将面临的后果,对于家雀们来说,触犯府中一般规矩至多吊起来暴打一顿也就罢了,一旦发现偷摸行为便难逃一死。大宅的后山场这两年活埋了不少家雀,每一棵茁壮的栗树下都有一具家雀的尸体。他们是花钱买来的孤儿,无亲无故,死了白死,不会有人替他们申冤。
他被直接带到了吴二桂面前。吴二桂耸起酒糟鼻子扫了他一眼,很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小人难养、家贼难防,照老办法处置。”
吴丘八当年就是靠监守自盗发得家,自然深晓家贼的厉害,因而对家贼恨之入骨。说穿了,家雀本来就不值钱,人肆上一块大洋可以买三五个,废了再买就是。
这等于是一句死刑判决,白狗的大限到了。
世上有一种人可以用天赋异禀来形容,他们没怎么学习却可以获得别人穷其一生也无法得到的智慧和敏锐,他们没经历过什么坎坷和历练却可以比别人更沉稳更机敏,他们身上所有的优秀潜质和惊人能量都是与生俱来的,白狗大概就属于此种。
听到吴二桂的最后宣判,不知为何白狗竟彻底放松下来。他没有辩解,只用那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眼神扫了一眼吴二桂,二话不说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当白狗寒禀禀一双眸子扫过来时,吴二桂感到了一种凌厉的阴冷逼面扑来,七月流火的天气他竟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妈拉个X,这个小杂种怎生了一双饿狼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