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开昏死的大傻,白狗抓过地上的菜碟在铁镣上猛然一磕,呛啷一声瓷碟碎成数片。他毫不犹豫地从中拈起一块锋利如刀的瓷片,用拇指试了试刃口的锋利程度,然后呲着牙狞笑一声,握起瓷片恶狠狠向自己的脚后跟割去。
脚镣原是为成年男人设计的,沉重而结实,铐在白狗的细脚杆儿上便显得有些宽松了。刚戴上脚镣时他就注意到这个细节,等家丁甫一离开他就开始了试验,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能从脚上褪掉镣箍。也就是说,只需把脚后跟上的肉割去一部分就能脱离脚镣的禁锢逃出地牢。
瓷片锋利如刀,切削刮割毫不费力。脚后跟上的肉被一片一片割下,伤口血淋淋翻开老大,殷红的鲜血蚯蚓似的从伤口蹿了出来,地上淤了厚厚一层凝血。白狗手上的动作很快,仿佛割得是别人的肉。
不大工夫,白森森的脚骨已经隐隐可见。白狗沉默如杀手………
民国二十五年农历六月十二,小暑。赤练当空,万里一碧,无论怎么看今天都是个祥和的日子,一点要出事的预兆都没有,然一切都从白狗给十八姨太送冰进去的那一刻发生了变化。
一脚迈进院门,白狗听到十八姨太的卧房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似乎她在哼小曲儿,细听却又不大像,哎哎哟哟气喘吁吁,像哭、像笑、像猫叫春。
弯眉如黛、美眸流春,妖娆妩媚、风情万种,十八姨太是个风韵十足的狐狸精。和往常一样,此刻她应该仰卧在凉椅上,雪白的大腿从旗袍气叉里长长地伸出来搭在冰笼架上,一边享受着青铜冰笼里袅袅升腾的凉气,一边意兴阑珊的哼着层出不穷的小曲儿。兴许,这会儿又在哼“张二姐思夫”吧。手里摇着小团扇、嘴里哼着二人转,要么就是唱着梆子扭身段,整个夏季十八姨太几乎天天如此。
每次给她房里送冰块,她总能找出借口留白狗多呆一会儿。两三句寒暄过后,她多半会解开衣襟亮出白花花的胸脯臂膀让他欣赏那上面蚊子叮咬过的痕迹,片刻过去,一准儿还要撩开下摆露出下面白嫩柔腻的小蛮腰让他帮着挠几下痒痒。
因着频繁进出冰窖刨冰取冰,白狗自是一身棉衣棉裤,她指定要问:大夏天的,你穿恁多热不热吖?来、让娘娘摸摸,看出汗了没有。不由分说,香喷喷的手便会亲热地伸进他的棉袄里试体温,摸了上面摸下面,旮旯拐角都摸到。弄得白狗身上一阵阵起大火,出门时大汗淋漓面红耳赤。
白狗今年十六,正儿八经是个青皮小伙了,什么鸡踩蛋、狗连腚的原始勾当见得多了,十八姨太这些暧昧举止让他意会出一股浓浓的花痴色彩。操!牲口知足不知羞、世人知羞不知足,老爷的婆娘太多、十八姨太很饥渴!
白狗是从人肆上买回来的孤儿,他这类货色在大宅有个专门的名称———“家雀”,说白了就是家奴,只干活不拿工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不小心惹翻了主人,活活打死没商量。
十八姨太芳名薛静宜,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把他当成小毛孩。于是,她这种公然狎猥便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你还是个小公鸡,老娘不过拿你逗逗闷子,不玩白不玩、玩你是白玩、白玩怎不玩?十八姨太玩得理直气壮气吞山河,而他只能佯装白痴,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块年轻的木头。
几步便到了十八姨太窗台下,卧房里的叫唤声听得更加真切了,是那种从喉咙底下发出的颤音,像三月天母驴被公驴跨压时激动的低喘。
奶奶的,这花痴娘们儿唱得什么调调?白狗很纳闷。
“太太,冰块送来了———”到了十八姨太门前,像往常一样,他悠着嗓门叫了一声便推门走了进去。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十八姨太这里不讲究,进她房里不用敲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白狗眼睛一烫,脑壳里一声声炸雷骤然响起,僵在那里不会动了。十八姨太病急乱投医,居然和管家汪普赤裸裸缠在一起叠肚皮玩。
白狗的无意闯入使汪普大为惊慌,他一个麻利的侧滚便离开了十八姨太柔软白腻的肚皮,身子扭了两扭草花蛇一样钻进了床铺底下。十八姨太则白花花躺在那里一动没动,诱人的胴体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不定,两条白腿掰开老大,晶莹剔透的汗珠与身上的沟壑峰峦一览无余,妖艳的桃花眼带着盎然的春意直勾勾瞪着白狗。她不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表露出一种相当放肆的有恃无恐。对于家雀白狗,这个花痴娘们更像古罗马贵妇对待自己的男奴———想看你就看、想干你就干、随他妈的便!
脑壳里一阵电闪雷鸣过后,白狗终于回过神来,放下冰盆抱着脑壳从房里窜了出来。急急如丧家之犬,茫茫如漏网之鱼,仿佛自个儿被人发现趴在十八姨太肚皮上一样。
作者题外话:一个早熟的民族,五千年存立不朽,荣耀并且辉煌。面对侵略,雄浑伟烈地爆发、慷慨悲壮地牺牲,虽一人、爷欣然往之!沐风栉雨、风发扬励,多少伟大而骄傲的灵魂诞生于卑微甚至龌龊,杀气腾腾也好、羸弱平庸也罢,而雄狮,不可能因为饥饿吃草。
谨以此文纪念上世纪那场伟大的卫国战争!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