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有资料可以看出,李鸿章对幼童出洋一事极为热心。1871年5月,他在给曾国藩的信中写道,“威使(英国驻华公使威妥玛)询及派幼童出洋,甚以为然。谓须选二十岁内外,通习中国文义者,到洋后专习洋学,乃易会通,十年可成。若华洋书兼肄,恐致两误。渠颇通华学,此语似有阅历。”当时,提议官派学生留学的大臣们,知道守旧势力的强大,为了避免阻力,要求出洋之幼童兼习中西文字,英国公使一下子就看出了不妥,认为既出洋,就该“专习洋学,乃易会通”,若中西兼修,“恐致两误”。李鸿章也深以为然,但他只能于私信中表露,而在给朝廷的奏折中,却不得不说,对幼童需“随时课以中国文艺,俾识立身大节,可冀成有用之才”。这就是做官的艺术,没有官场历练的容闳哪里知道呢?
哪怕政府出钱,也没人愿去美国
按照清廷计划,在美国成立“幼童出洋肄业局”,在上海成立“幼童出洋肄业沪局”,后者负责在国内甄选12岁至15岁的幼童,进“预备学校”学习,训练合格后再派赴美国。计划派遣四批,总计预算银120万两。
没想到,计划刚一开始就在幼童招选这一环节上遇到了很大困难。当时风气未开,学习西学为人鄙视,到国外读书更是前所未闻,虽然所有费用由政府支付,但愿意送儿子出洋的家长也寥寥无几。
另外,在“天津教案”这场由“谣言揭开的文明冲突的序幕”之后,普通百姓对外国人仍有强烈的猜疑,一些耸人听闻的传闻依然在相对闭塞的地方流传,使中国的家长们莫名惊惧。一位留美幼童后来回忆说:
“当我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有一天,一位官员来到村里,拜访各住户,看哪一家父母愿意把自己的儿子送到国外接受西方教育,由政府负责一切费用。有的人申请了,可是后来当地人散布流言,说西方野蛮人,会把他们的儿子活活地剥皮,再把狗皮接种到他们身上,当怪物展览赚钱,因此报名的人又撤销。”
由于第一批留学生未能满额,容闳又不辞劳苦,亲自到香港,由英国政府设立的学校中挑选了几个比较优秀的学生补充。总算凑足了第一批30人。
自1872年(同治十一年)起,至1875年止,中国共派出四批幼童计120名,最幼者10岁,最长者16岁,平均年龄12岁。以籍贯论,广东84名,江苏20名,浙江9名,福建4名,安徽2名,山东1名(此据台湾学者高宗鲁之统计)。但无一皇室贵胄的幼童应募,这暴露了满洲贵族们的颟顸,一个政权欲倡导的事情,权贵们却不响应,会给其他社会阶层何种联想?
从这个籍贯的分布,也可以看出当时中国各地不同的开放程度。敢于“吃螃蟹”,送儿子到异邦求学者,多为广东、江浙这些沿海城市的家庭,他们或有家人、亲友与洋人共事,或与西人有过较多接触。如当时上海有名的买办商人唐廷枢,就乐于送自己儿子出洋留学。后来在中国非常著名的铁路工程师、广东南海人詹天佑,他的留学则缘于一位在香港做事的邻居的大力鼓动。詹父本希望儿子将来走科举正途,犹豫不决,这位见过世面的邻居再三劝说,并以将女儿许嫁作为保证,詹父才下定决心。
家长送幼童出洋,都必须亲笔“具结”,并画押,即向政府作出一种免责的法律保证。詹天佑的传记中收录了这份“保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