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我爱五指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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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来,悟空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之中。时间久远了,他早已把昏睡当做了生活的全部。高耸坚挺的五指山已经和他紧密相连,成为他躯体不可分离的一部分。往日的龙腾虎跃、战天斗地,却像一个偶然闯入梦中的场景,尽管时不时跳动闪烁,但始终模糊不清。唯一清晰的,只有五朵蘑菇云升腾之际,海啸般的石块铺天盖地地急泄下来,把他打向深不可测的地底。

前二百年,他一点都动弹不得,连指头都无法挪动一根头发丝的距离,脑海也是一片苍茫的空白。

第三百年,他逐渐能感觉到有冰冷的山风灌进来,沿着严重受损的神经缓慢蔓延到全身,知道了凉、热、饥、渴。

第四百年,悟空开始出现了梦境,并在梦境中有了情感,觉察出愤怒、恐惧和忧伤,还有那一点点奢侈的希望。

第五百年。

某一个寻常的午后,肆虐的风沙一如既往地雕琢着他嶙峋的头颅。昏睡的悟空忽然在一个女性温柔的声音中被唤醒,慢慢地睁开闭了五百年的眼睛。他的眼皮抬得是那么地沉重吃力,仿佛有另外一座五指山一般。

“悟空,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外面的世界也很精彩。你,就不想出来看看吗?”多年前的悟空,一向猴性充沛,话头自然是出奇地多。但是,五百年来不发一语,他好像失去了语言的功能,只能激动地“嗯、嗯、嗯”。

面前的女性一身缟素,目光柔和,通体闪耀着灵秀的白芒,手持杨柳净瓶,显得慈祥而高贵。悟空用力挣扎了一下,依旧无法动弹,他的眼神诉说着对自由的渴望。女性和蔼道:“我是西天如来座下的观音,今日是专门前来探你。你这猴子是天庭巨寇,惹下了那般滔天的祸端,天庭的神仙们都恨不得食肉寝皮,除你而后快。要寻出路,须得另辟蹊径才是。如你愿意皈依我灵山,我佛慈悲,必将助你解脱。”

悟空的语言功能部分恢复,用塞满沙砾的鼻孔哧出一声冷笑道:“慈悲?慈悲得把我压在这冰冷寂寞的山下五百年?你倒说得轻巧。真要慈悲,下来试试啊?”观音说:“欲得正果,必先劳筋骨、苦心智。当年我佛如来苦修无穷劫数,所历之苦厄不知多少倍于你。你还哼哼个什么?”悟空继续冷笑,把那血红的猴眼翻向了浑浊天空。

遥远之极的外太空,如来的目光也正凝视着他。悟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冥冥中似乎感觉到了如来目光逼来的压迫。

观音深得如来的真传,也是做思想工作的一把好手。一看悟空这副谁都不鸟的痞样,知道不说点爆炸性的是拿不下来了。“悟空,你是只聪明的猴子,自己好好想想:天庭亘古立威,良将猛士不计其数,就果真拿不下你吗?你能几番大闹天庭,甚至在凌霄殿撒泼,那是因为玉帝始终对你存轻慢之心,和平时期只一味想息事宁人,天庭内部的能人们又存心看玉帝笑话而不出手。你继续折腾下去,一旦动摇了天庭统治的底线,他们觉悟过来,让你万劫不复是轻而易举之事。如果如来佛祖不把你压在五指山下,天庭发动全部专政机器来个雷霆一击,你将化为齑粉永无出头之日,又岂止是受这五百年之苦?如来压你,实则是大慈悲,在保护你呀。要不是佛祖的金贴,就你这副不能动弹的惨样,玉帝让一个小小的土地就能把你做了。还有,你还记得兜率宫炼丹炉里的那朵莲花吗?没有如来使这般神通护你,你还能活到今天和我说话?这些,在你今后的取经历程中,你将会慢慢知道。”

悟空是个聪明的猴子,本来就一直觉得自己虽然个人武功超级棒,但闹天宫也太过于离奇地顺利了。天庭诸神仙猛将,除了二郎神和王灵官外,似乎都没有使出全力来战他。而一个卑微的保安王灵官,官不入流,技不惊人,居然也能独自和他缠斗一时。还有那朵来得蹊跷的莲花,也是这样。却似冥冥之中有一只神奇而有力的手在指引和帮助他。现在被观音这么一点,悟空也不禁暗暗点了点猴头说:“你说的,看来有点道理。刚才说的取经是怎么回事?”

观音心想,这猴子还算是乖巧,便继续说道:“要修正果,成万劫不坏之身,不一定非要在天庭占个官位。宇宙之大,殊途同归,成功的路何止千条万条?我西天佛泽深厚,素以慈悲普世为怀,即使万劫之屠夫亦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现如今,如来悲悯东土之苦,正在组建一个四人取经团,通过徒步去西天取经来传我教门,救世济人。只是一路西行,妖魔鬼怪不计其数不说,天庭也必会大力阻挠。我想,放眼三界六道,能在取经团中承担除魔降怪重任者,也只有你孙悟空了!悟空,这份很有风险、极有挑战的工作,你可愿意承担?”

悟空的天性,向来是狂热地喜欢冒险和挑战。被观音这么一捧,表现出来的兴奋之情不亚于哥伦布踏上新大陆,连连点头道:“愿意!愿意!”

观音满意地道:“如此甚好。现在,你就不再是一个人战斗,而是一只有组织的猴子了。西天,在今后漫漫取经路上将永远是你们坚强有力的后盾。你完成取经任务后,将立地成佛,修成正果,正式纳入西天行政编制,一个省部级是笃定跑不掉的。从级别上来说,比起玉帝也低不了多少,比你那个编外的所谓齐天大圣强多了。一会儿,会有一个僧人前来,揭下金贴后你就可以出来了。这个僧人,就是你的师父——取经团的领导唐僧。你须得好好保护他,因为他是唯一可以带你们进入西天取得真经的人。”

观音说完,飘然远去,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悟空背地里冷笑一声:“呵呵,你以为我真的相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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