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夫人接着道:“他那女婿说我背着夫君做了苟且之事,于是将我和儿子撵出家门。我真不理解我丈夫为何如此,他只是拍着我的手要我切记他之前的叮咛。如今已是我儿年满二十之时,我便前来完成夫君最后的心愿。”
狄公问道:“你丈夫去世时你儿子有多大?”
“还是个没满月的孩子。”回忆再次触痛了翁夫人,她不由地掉下眼泪,说着便掏出一块褪色的丝绢,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我明白,”狄公一边点头,一边捋着胡须,仔细观察对面的妇人,看她将丝绢纳进衣袖,心中念道,“她在过去二十年里,一定沉湎在旧事当中,坚守忠节,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从她一直还保留着这块丈夫送的丝绢便可得知。”
“夫人,此遗嘱中必当有深层隐意尚未被揭开,待我仔细勘察。然而,我不得不提醒你,公正严明乃我职责所在,广纳证言、严谨取词也是侦查的必要手段。结果可能会如你所愿,但同样我也许会找到你行为不检的痕迹。不论结果怎样,我定会秉公执法。夫人,法不容情,现在收回之前的话,也还为时不晚,因这毕竟是你府上私事,可以不报公堂的。但我欣赏你如此尊君所托,不负其望。”
翁夫人立即起身,向狄公道上一个万福,不卑不亢地道:“愿大人早日解开这文字里的迷局,祈求上苍保佑。大人,我方才还有一事未述,我那夫君的女婿乃是本镇富商,名唤杨风。”
狄公登时眼光一亮:“我对此早有所猜虑,却没想,他是从那老丈人处继承了如此大一笔财产。”
翁夫人再次向县令大人深深地鞠上一躬,便翩然而去。
洪亮与马荣适才片刻不离守在门外,细细探听狄公与翁夫人的谈话。如今只见翁夫人身影渐远,洪亮便迫不及待地跨进书斋想与老爷说道这新来的案子。“真是绝顶聪明啊!”洪亮脸露赞美之意,“并且精力旺盛”。马荣一边坏笑着,一边坐上了方才翁夫人坐过的圆杌。那杌上残留着的余温着实让马荣身体里每一处细胞都活跃起来。
洪亮却不与马荣逗笑,一边沏茶,一边接着道:“老汉看出了他那缺德的女婿对自己刚降生的儿子生起的嫉妒。如若将财产平分,料定那缺德鬼会心生歹意,残害自己的骨肉,夺回那份本不属于自己的财物。”
“正是如此,”狄公点着头,“因此那老汉才不敢承认自己骨肉的身份。”然而,一想到那老汉与他夫人翁氏年龄上的巨大差异,狄公又略带狐疑地摇起了头,因为这势必会毁掉一个家庭。娶妻乃人生大事,应当慎而又慎。狄公娶了三房太太,尽管法律规定可以娶四房。六年前他娶第三房太太时,情况已是非同寻常。因为对狄公来说,两名已足矣,除非都不能生育。比起家庭不和,纳妾带来的麻烦更多。
此刻,洪亮拿起桌案上的遗书,目光随着手的指引,一字一句反复查阅起来。“小人无法参透,”便又将遗嘱放还原处,“这写得很清楚啊,会有什么玄机呢?”
马荣大大咧咧将其拿到太阳底下。“文字下也什么都没有。”显然一计未成,说罢便心灰意懒地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