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阵轻微的晃动。
“向南,向南。”
“你有没有钱……”
熟悉的脸孔越发模糊地慢慢向她靠近。
火车急刹车一样停了下来。
林向南揉了揉眼睛,还来不及去回想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便连忙试探着问对面一个看似年过四十的妇女:“阿姨,到站了吗?”
那个女人抓了抓凌乱的头发,长时间的旅途叫人提不起精神。她微睁着眼睛看了看手表,刚张开口要说“没有”的时候,车厢的广播器忽然发出特有的“刺啦”声,于是她别扭地转换口型,用手指了指:“听广播。”
“亲爱的旅客朋友们,现在播出晚点通告。很抱歉列车出现故障暂停,并没有到站。请旅客们不要骚动,等待进一步通告……”
车厢内欷歔声断断续续地响起来,本来准备在这一站下车的人也只好不情愿地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原路重返。
林向南旁边坐着一个很邋遢的男人,油腻的头发上可以看到一片片白色的头屑。她略显反感地紧紧身,却不想在车厢的过道里,有人不小心绊到了谁的腿上,冲着她这边直倒了过来。
“你怎么搞的啊?走路都不长眼睛的。”身旁的男人粗暴地喊。
顿时有人侧目。
刚刚的肇事者稳了稳身:“欸?我不是故意的。”口气是事不关己。
林向南不禁抬起头看向他。
男生似乎没有座位,直直地站在过道中,手里“啪啪”地按着手机键,渐渐感觉到身后似乎有目光紧盯着他,便微微转过头——只是很小的一个动作,便轻易捕捉到目光的主人,继而眼神里带着不解。
林向南快速转过头。
很帅气的短发,看得出用发蜡抓过,有点不良少年吊儿郎当的态度。她只是惊讶,这个人怎么会这样像顾简。
或者说,像极了无话可说了便摆摆手说“你走吧”的顾简。
但是林向南知道,就算遇到了长相、性格百分百和他一样的人,也绝对不会是他。
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脱离了沉得向下坠的黑色,已经有些微微泛蓝,远处的路灯散发着橘黄色的光晕。三月的天,玻璃窗外明显可以感觉到浓浓的雾气。林向南想,她要到的北城,一定比她所在的南方小镇要冷很多。
以前在小镇的时候,林耀华赢了钱心情难得好时,她有问过,北城到底是什么样的?林耀华边数着手上那些皱巴巴的钱边不屑地说: “北城?”接着冷哼,“不过如此,只有杨芝芝那种贱女人才会去的地方。”
杨芝芝是向南的母亲,可是林耀华,从来都不似正常家庭里的男人,对女儿说到自己的老婆便用“你妈”这个称呼语,继续说怎么样怎么样。他只不带任何感情地叫她的名字,杨芝芝。
林向南知道,他恨她。多年的生活其实林向南并不了解林耀华到底是一个怎样脾性的人,可是她知道,他一定恨她。任谁都不会接受一个原本属于自己的女人抛家弃子,享受外面的精彩世界,而自己本身却在别人的讥笑中度过这么多年。
当然,还要带着一个拖油瓶的女儿。
在一声闷响后,火车继续前行。
林向南身着朴素,在无数行李箱滑轮不规则前行的响声中显得有些落伍。她身上的全部家当也就是提在手中的柳条箱子,似文化大革命时期远赴他乡的少女。拎着它时,箱子里的衣服、书籍,还有一个大大相册的全部重量加起来,使她的一侧肩膀不自觉地向下倾斜。
她终于顺利到达了北城。
这个时候北城正在下雪,林向南没有因为长久地在南方生活,偶遇这一场雪而产生过多兴奋的情绪。她只是安静地站在车站边的公用电话亭前,小心拉开上衣兜的拉锁,取出不大的纸片。那张折叠整齐的纸片上好似有浓烈的烟火味儿,林向南看着上面的一排电话号码走神了几秒钟,忽然鼻子一酸,便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