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官忏悔录》(14)

 

“一头,两头,三头,四头……”

数着数着,我却开小差了。

我想起往常这个时候,我多半还没有睡觉,甚至连家都没回。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呢?开会,可这样的日子并不多;陪上级部门领导打牌,在歌厅搂着小姐跳舞;在桑拿房里接受按摩;还有……嘿嘿,反正,记不起已经多少年了,我晚上就没有按时回家过。

妻子冯玉珍起初对我晚上总是很晚回家很有意见,不是摔摔打打就是骂骂咧咧。后来我好好整治了她几回,找由头跟她打了几回架。我借着酒劲下手很重,心想一定要让她知道,老子一点儿也不在乎她,没有她照样能过日子。她哭哭啼啼对弟弟小五倾诉,可小五对我的感情比对她更深厚,跟我的关系更铁。他不屑地看着姐姐展示给他的伤痕和淤青,用讥讽的口吻说她不懂男人。

小五说:“姐,你这个人真是的,姐夫不光是一家之长,他还是一市之长;他哪能一天到晚围着你转呢。别说姐夫,你看我,我在外面比姐夫更忙,姐夫除去出差的日子,至少每天还回家。”冯玉珍插话说:“也有不回家的时候!”小五不理她,只顾说:“你看小弟我,我一个星期能在家里吃两顿饭,住上两三宿就不错了。我老婆赵萍怎么样?从来不管我的事。她是怎么说的,你又不是没听过,她老是说,‘小五啊,我尽你的马跑’——这是什么意思你总知道吧?唉,不是我说你,姐姐你怎么连赵萍都不如呢!姐夫他在咱们家是什么身份?他可是真正的顶梁柱!不是他,我小五做生意能做得这么顺当?市里那些企业还有部门,走到哪里都畅通无阻,这还不都是姐夫的面子?不是姐夫在背后,那些势利眼,谁他妈看得起我小五!还有,不是姐夫,二姐、二姐夫他们一家两个下岗工人,哪里能在电力公司这样的好单位重新上岗?你一个小学老师,又哪里能调到公务员岗位上?亏你还比赵萍大十几岁,还是个有文凭有知识的人,眼界、心胸怎么连赵萍这种中学毕业生还不如呢?”

冯玉珍这娘儿们别人的话都听不进,偏偏就是这个最小的弟弟小五讲的话,她从来不会反驳,也不管小五说的话多么粗俗,不管他的心思多么自私、肮脏。

冯家这一辈姊妹五个,前面四个都是女孩,只有最后一个老小是男孩,也就是小五。小五自小在家里就是掌上明珠,冯玉珍作为长女,一直替父母承担了照顾弟妹的责任,父母对小五从来百依百顺,冯玉珍心里也同样深深地烙下了这样一种烙印。自小,这个弟弟再蛮横、再无理她也不敢得罪、不敢冒犯,还把他的话当做绝对命令来执行。长大以后,她也未能从这种潜意识中走出来。好在家里有个小五,每次冯玉珍对我发泄不满,经不住小五几句讥讽,就再也缄口不语了。所以,小五成了我最好的帮手、最佳的挡箭牌。

小五的老婆赵萍是个非常时髦的女人,喜欢穿着打扮,高档首饰、精品时装、化妆技巧她是无一不爱、无一不晓,她说话举止大大咧咧,一看就缺乏韵味和涵养,不知是没有脑子还是刻意卖弄风骚,赵萍总是一副轻佻浮浪、招蜂引蝶的模样,很容易让那些登徒子想入非非。小五呢,则一肚子花花肠子,是个十足的花花公子。不过,他们两夫妻倒是奇怪得很,从来没为什么事、什么人争风吃醋过。

赵萍的“经典语言”还不仅是小五说的那句“尽你的马跑”,一次,她在我家里过周末,小五出去一整天都没回来,冯玉珍邀了几个人陪她打麻将,散场之后,她叼着支烟晃晃悠悠走到我的房间。见小五这么晚没回来,我本想劝慰劝慰她,就像小五时常帮我做的那样。谁知赵萍吐了口烟圈,毫不在意地说:“男人嘛,不管他在外面怎么调皮,怎么折腾,最后总要回到女人的肚皮上来!”

我当时大吃一惊,不光是因为她敢对姐夫说出这么赤裸裸带黄色的话来,还因为这句话我好像念初中的时候就接触过。

我想了想,才记起这句话出自高尔基的自传体小说《我的大学》。于是,我有些疑惑地问她:“你读过高尔基的书?”

她的回答才雷人呢——她问我:“高尔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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