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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灰果真坐火车去了北京采购婚纱装。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乍一看像极了苦大仇深的小老头,许是被丈母娘和房子压的吧?对面一位像是暴发户,财大气粗,体格结实,头颅显得壮硕,手指上戴有10克左右的大黄金戒指,在昏暗的车厢里闪着咄咄逼人的光,他不停地打电话,大喊大叫,虚张声势,旁若无人。
惟独有这么一位男士A,像一道霞光射入安灰的心扉。他眼神干净,温暖,凌厉中透着一丝柔情,简直像极了一本书的精致封皮,看上去让人觉得酣畅淋漓。安灰很想靠近,生起阅读的欲望。
“许是让叶之之和陈渔她们说对了,爱情果真降临在我眼前了?”安灰心里这么想着,脸突然红了。
A君冲安灰笑了笑,安灰的心跳得更加厉害了,疑心自己心跳的声音被他听见,她不时地抬头看他,闲散中透着微妙的精心和在意,安灰在心里窃喜:“传说中说的‘一见倾心’就是这么回事吧?”她默不做声,双手交叠在一起,有种微醺的醉意,让她软软的,仿佛回到了十七八岁。
到站了,就像唱歌唱到高潮的部分,忽然灯光、音响全部灭掉,声色全无。车厢里顿时充满躁动与喧哗。下来车,安灰与A君相视一笑,欲要张嘴说话,可就在这时,A君的手机响了,安灰猛然听到手机里传来一声“爸爸……”在安灰心里,这两个字开始硬起来,像瞬间拉起的水泥墙,高高地、大大地矗立在她眼前,她把脸一耷拉,面皮就像刷了一层糨糊,干硬且皱巴。她没多想转身跑开了,感觉世界上所有的白眼与嘲讽都扑向她来了。
安灰暗骂着自己:“刚才真他妈矫情,竟然脸红心跳加快呢,真是莫名其妙!”
第二天,安灰就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姐妹们要给她接风洗尘。杨淇说市中区新开了一家餐馆,特别好,于是她们四个一同前往。这家店的名字真是好特别,叫“青红皂白”。
一落座,她们几个吵着要安灰讲旅途“风景”。
“有没有邂逅浪漫?”陈渔急切地问。
安灰掩面不语。
“说说呀,车站可是最容易发生故事的地方。”叶之之说。
杨淇插一句:“怎么样?没有人在囧途吧?”
安灰沮丧地说:“他对我笑,我也对他笑,貌似一见钟情,一往情深的样子。可下了火车,人家女儿打来电话。”
“哈哈。”大家哄笑起来。
叶之之开玩笑地说:“车站茫茫人海,就没一个英雄遇美人?王八对绿豆?”
安灰哭笑不得地说:“人是很多,同行的也不少,可他们对‘出口’、‘入口’、‘洗手间’,格外的一往情深。”
杨淇说:“只要人没事儿就行。”
对于浪漫相遇之事,陈渔大谈起来:“茫茫人海中,怎么才能称得上相遇?相遇是两个人的事情,两个人遇见并且相互驻足回眸,互道一声,‘哦,原来你也在这里。’这应该是前世的缘分,在今生相遇,如果只有一个人回眸,即便回眸无数次,花开又花落,下次相见终还是陌生人。”
就在她们几个谈笑风生时,邻桌过来一女人,一身鲜红的衣服,煞是扎眼。叶之之偏头一看,这红女郎恰巧也看了过来:“哟,叶之之呀。”声音发嗲到极致,说完,起身与叶之之握手。
叶之之同时也想起了她:“你好,Rose,这么巧,你也来这儿吃饭呀?”
“嗯,是的。”
“要不,一起吃吧,这些也都是我的朋友。”叶之之礼貌地谦让了一下。
“不,你们吃吧,我老公一会儿就来,我胃不好,他去对面帮我买豆浆去了。”
“你老公真好。”说着叶之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杨淇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叶之之同姐妹们低声说道:“她去过2046室,得意诉说自己抢别人老公的事。”
“那一会儿要出场的就是她抢来的?”
“嗯。”
“一看就是个坏女人。”陈渔说。
她们四个正要点菜:“豆浆来了!”这是多么令人耳熟的嗓音呀。她们四个循声望去,Rose抱过他的头,向他的脸上亲了一下:“谢谢你,亲爱的。”电光石火间,这个男人实在是让她们瞠目结舌,他就是孙淳!
“啊!天哪!”安灰、陈渔、杨淇她们三个同时无比惊讶起来。叶之之心中更是一惊,她怒火中烧外加黯然神伤还顺带着一丝悲喜交加,一切真相大白,这是一场预谋,Rose去2046室找叶之之,实为敲山震虎,恶意示威,叶之之想起那些嘲讽、得意的话,铺天盖地全是说给近在咫尺的自己听的,反倒是千里之外的那位黄姐要为自己扼腕惋惜了,棋逢对手,一位很傻、很天真,一位很黄、很暴力。
爱情的光辉最终没能抵得住外在的诱惑,恋爱三人行,必有人输焉。叶之之记得孙淳说过,婚姻就是五毛加五毛凑到了一起。但现在却是三个五毛一起舞,浩浩荡荡,惊起一滩的鸥鹭。
叶之之又一次看到Rose胸前灿然呈露的红宝石吊坠,像红指甲一样,一把一把抓得她的心血肉模糊。她受不了这戏剧性的画面,眼前一阵晕眩,好似一地鸡毛,呼啦啦地铺天盖地,脑子里一团乱,像盆糨糊一样,没有了纹路。
杨淇一怒之下揭竿而起,两步迈到桌前,端起豆浆向Rose的脸上泼去,恶狠狠地说:“不缺钙,不缺爱,就缺德!这亏得不是卸妆液,不然你是多么的丑陋!”
Rose成了个大花脸,委屈得直往孙淳怀里扎,孙淳木木地立在那儿,一脸愧疚的样子,他那与生俱来的幽默感顿时销声匿迹。
陈渔极其鄙夷地说:“我一直觉得你是很好的一个人,太让我失望了。”
安灰对着孙淳痛骂起来:“骗子!什么东西!吃里扒外!”
反倒是,叶之之一句话也没说,隔着三米的距离黯然地看着孙淳,她的心在流血,她告诉自己,曾经这么爱着这个人,到后来,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他。叶之之决定对他的两面三刀来个一刀两断,就在三秒的当下,她和孙淳的距离已经远了,远到一辈子,再也回不去了。
叶之之拿起包,转身疾走,孙淳欲要追出去,叶之之回头厉声说道:“别这样,你这样,我更看不起你,从现在开始我们一刀两断!”说完,叶之之的整个心坠入了阴曹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