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折(1)

 

第二折  月儿才上柳梢头,早已人约黄昏后——西厢记

当爱情陷入绝路时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峰回路转……一是悬崖断壁……

这一场,出出都是经典大戏。张生与崔莺莺的爱情是继卓文君和司马相如之后又一为人们津津乐道的。唐传奇《莺莺传》是与白居易齐名的大诗人元稹的作品,就是那个写“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元稹。

可惜,很抱歉,我得摧毁这份浪漫,因为在《莺莺传》里,以元稹为原型的张生虽然对崔莺莺是爱得死去活来,可等他高中状元之后便始乱终弃了,还将莺莺称之为尤物,多可恨的家伙!

正因为元稹的传奇小说可恨,才造就了元朝时代王实甫所写的戏剧《西厢记》,才有了中华戏曲舞台上最为璀璨的明珠。

崔莺莺出生仕宦,她的父亲是大唐的宰相,可惜成了过去时。世态炎凉啊,宰相在位的时候估计是人人攀附的权贵,可一旦过逝,连他的家小都没有人照顾。崔夫人带着刚刚成年的女儿和还只会调皮捣蛋的儿子扶灵回乡,中途停留在蒲东寺,为老相国做超度,身边连个可靠的人都没有,崔莺莺进进出出就只有红娘一个丫鬟跟着。

寺庙的生活是清苦的,更何况还在为父守丧,崔莺莺过得极其无聊。不过,崔夫人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样不通情理,她很体谅女儿的寂寞,于是让红娘陪着崔莺莺去后殿有花有草,有鸟有树的地方散心。

一方寺院并不大,但能遇到有同样心情的人就比较稀罕了。张生的学名叫张珙,字君瑞,是个家财不多但足以供他游学四方的落魄书生。张生喜欢读书,但不喜欢追名逐利,他背着书箱琴囊走到哪儿就歇在哪儿,随性随心。很巧,他正好也在蒲东寺。

主持方丈曾告诫张生,后院西厢住的是崔相国家眷,不能前往惊扰。君子风度的张生也很坦然,他根本没有想过去窥探相国千金是什么样,他对崔相国的门第也没有任何想法,他只是听从方丈的话,最多到后殿赏景游玩,不期,遇到了五百年前的风流冤家。

久居深宅不见天,崔莺莺更没有见过什么男人,原来是不能见,现在是见不到。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崔莺莺的愁闷真的不是花花草草能解决的,她连赏花的心都越发没有了。就在百般无聊回首闲望时,崔莺莺碰触到了另一双眼睛,那眼睛不同于母亲的慈祥,红娘的机灵,幼弟的顽皮,方丈的深沉,那眼光明亮而热烈,刚毅而儒雅,是一双真正的男人的眼睛。

古代的千金小姐们在见到陌生男人时的本能反应就是回避,崔莺莺很快消失在张生的视线里,而张生则呆住了。女人的美应当美在心灵的话只是说给那些相貌并不出众的人听的,试问哪个男的不对貌美的女人另眼相看?如果是同样的身份背景,同样的脾气性格,男人应该更容易选择好看的那个吧。

张生低头看地上的尘土,发现了崔莺莺的脚印。那脚印儿一只冲里,一只冲外,脚尖对着脚尖,如果没有猜错,一定是崔莺莺欲走还休,回眸一望,她原来是看上了自己呀!真是个自恋狂,张生的自恋恐怕是古今独有的,他就此疯狂地恋上了崔莺莺。张生相信,只要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定会挽留住崔莺莺,向她倾诉衷肠。

机会不是上天给的,而应该自己创造,张生给自己创造了一次机会。他听说崔莺莺每天晚上都要到花园烧香,于是早早地守候在了西厢墙外。皓月当空,满地银光,是最典型的佳人才子诉心肠的时刻。张生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他听得见崔莺莺细碎轻微的脚步,闻得到她身上迷人的馨香,被一厢情愿的爱情冲昏了头的他完全忘乎所以。

佛殿偶遇书生,这崔莺莺心底留下了一点美好的回忆,她还不敢妄想什么奇缘巧遇,只是一丝儿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心。就是这点好奇心勾起崔莺莺的心思,身为大家千金,她时时处处被拘束,终身大事也被母亲做主许了表哥郑恒,全没有任何可以想象的空间。这一辈子,崔莺莺是望到头了,想到这儿,她不觉长叹,抒发胸中郁闷。

张生不是司马相如,他没有那么大胆,甚至有点书生迂笨,所以他不敢直接表达爱慕之情,只能先做试探,就好像现在的男孩子总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问喜欢的女孩子怎么没和男朋友一起出来玩一样,他总得先知道对方的感情情况。张生即兴赋诗:“月色溶溶液,花阴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言简意深,虽然含蓄得很,但也看得出求凰之意。

崔莺莺不是卓文君,她没有那等气魄,甚至难以忘却闺门严训,所以她只能隔墙回复了一首意境相似的诗:“兰闺深寂寞,无计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崔莺莺承认了自己的寂寞和无聊,但是她还没有十足地把握敢把解除寂寞的方式寄托在那个只见了一面的书生身上。说到底,这一对思春的男女在相互慕色的基础上玩了一把暧昧和调情,崔莺莺抽身而去,张生则自恋得更深。

戏曲故事中人物色彩往往很明显,要么红脸,要么白脸,所以好人很好,坏人就很可恶。但我不讨厌《西厢记》里的孙飞虎,要是没有他,张生和崔莺莺永远也不能两心相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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