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车上帕米尔(4)

6月25日

克州冰川公园—314国道1603km处

80km总里程208km

早上起来,身体一阵舒爽,高烧完全好了。

哈哈,连续四年的高强度锻炼不是没用的,最近4000米长跑最好成绩为18分13秒也不是吹牛……一句话,我已经练就了钢铁般的身体。

8点13分出发,往回走,一路下坡,不断捏闸,放慢车速,从容欣赏美景,先是一路极其漂亮的草原,炊烟在低矮的泥房子上空飘扬,有一两匹马在空荡荡的牧场上吃草。背后却是光秃秃坚硬的山峦。

9点,一头戴花帽的柯尔克孜族男子牵着驴子迎面走来,驴子背上搭着装在蛇皮袋里的货物。

我迎着他们拍照,同时说“亚克西莫西施”。

驴子居然受惊了。也许是因为这辈子都没有见过本旅行家如此华丽的装束。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控制、安抚住惊驴,我不断地拍照。

在和我擦肩而过的同时,我依然友好地说“亚克西莫西施”。

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相机,往外拽。幸好,我的相机是挂在脖子上的,没有被拽走。

他说了一大通话,虽然一句都听不懂,但我明白他很愤怒。

我惊慌中一直想说句道歉的话,可是那个维语“对不起(应为‘卡其龙’)”就是想不起来,只是一个劲地重复着:“亚克西莫西施。”

他依然不松手。

我突然说:“爱死你玛丽哭吗。”

奇迹出现了,他遽然松手,顾自走了。

这番变故,最受惊的不是那头驴,而是我。

如果我当时并没有把相机挂在脖子上,而是随便拿在手上,他一下子抢过去顺手砸了……后果会怎么样,想都不敢想。

同时,我再一次感受到“爱死你玛丽哭吗”的魅力,真灵验。穆斯林其实是非常善良和容易沟通的人,只是汉人对他们的误解、偏见太多。

一路上陆续遇见背着书包上学的小学生,交谈得知,她们每天都要步行两三个小时上学,实在累了就在路边坐下看书,等着搭过往的拖拉机或者驴车。

10点40分到达奥依塔克路口(314国道1553km处,路标指示此处离喀什86km)。

我不敢休息,往盖孜方向走,这一路风景一般,又是不断变陡的上坡,却居然有不少小小的惊喜:

过了路口感到肚子饿,路边却冒出一家拉面馆,于是吃一碗烩面,同时卧了一个鸡蛋,不亦乐乎。

走了十公里上坡后,毒辣的阳光照射在光秃秃的高原上,居然出现一堵泥墙,那阴凉处刚好容纳我一个人,于是靠墙而躺,在习习凉风中打了三个小盹,做了四个小梦(都忘记了),不亦乐乎。

走了几公里后发现口渴,却只剩下半瓶水了,因此强忍干渴将水留着,没想到走了半公里后,路边居然有一小店,门口一冰箱,于是一气喝完一瓶冰爽的营养快线,不亦乐乎。

……

可以从容地往前走,这是最大的幸福。骑车如此,人生亦如此。

17点30分到达盖孜检查站(314国道1589km处),海拔2700m。

荷枪实弹(我曾问枪里有没有子弹,对方装作听不见)的边防战士和警犬,严格地检查着每一辆车。

所办的边境通行证很快用上了,同时被告知,边境通行证不可遗失,随时接受查验。

一小轿车车主的趾高气扬和骂骂咧咧激怒了检查者,他被要求万分仔细地检查,甚至要求打开发动机什么的,弄得狼狈不堪。

过了检查站前面就是著名的盖孜河谷。

维吾尔族把高高的山口和陡峭的盘山公路叫做“达坂”。

现在我面临的挑战就是盖孜达坂。这达坂真陡峭,我走走停停,到了20点才走了17公里。但见一低矮的泥房子,墙上用维吾尔语写着“食堂”(后来才知道)。维吾尔族把餐馆叫做食堂。一打听,此处海拔3000m。

问:“有没有吃的?”答曰:“有。”

泥房子里,炕上地毯上躺着一男子,见我进入,坐起来,我就说“爱死你玛丽哭吗”。

他说:“我是汉族。”

他是司机赵顺学,多年来一直给塔什库尔干县送给养,因为塔县的日常生活必需品都从喀什运上去。10年前,老赵就走“喀什——塔县”一线,每周一趟。今天呢,“现在等着徒弟开车下来”。

“上面有泥石流,路面都是水和泥。”他说,“不过,你的自行车可以过去。”

“经常遇见泥石流吗?”我有点紧张,传说中的泥石流居然离我那么近。

“泥石流是家常便饭。”他漫不经心地说。

几年前的一次泥石流,让老赵吃光了干粮(其实也没带多少),一筹莫展之际,他走进了牧民的石头房和蒙古包,吃喝睡全有啦。

以后开车的日子,老赵饿了就去牧民家吃馕或羊肉;渴了就去牧民家喝水或奶茶;累了就在牧民的蒙古包或者简陋的泥房里睡一觉……

而牧民也不拿他当外人,经常搭老赵的顺风车。

我决意在这里住下,因为老赵,我希望能听到一些故事。

30元一晚,管饭。这似乎是这帕米尔一带食宿店的“统一价格”。

女主人上了两块羊肉和一碗温温的羊汤。

羊肉不热,羊汤不烫,我顾不得许多,将就着吃了。我拿出了在北京买的中南海烟,递给老赵。他讲了很多当地的掌故、故事,让我兴奋,但咕咕叫的肚子却让我坐立不安。向老赵打听厕所,他说:“找个坑蹲下吧,牧民都是这样。”

我狼狈地到外面寻找天然厕所,山上光秃秃的,没有一棵树,幸好有很多石头自然形成的坑。我迫不及待地蹲下,一泻千里。天啊!我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接下来,和老赵聊天的过程中,跑出去好几次。又在离蒙古包最近的地方考察确定了一个安全的“定点厕所”,为了半夜起来更方便。

当即决定,早点休息。女主人给我带到外面一个容得下十人的蒙古包里,打开用蓄电池的灯。女主人很仔细地为我铺床,垫上褥子和花色的被子,然后示意把我的腰包放在垫了一层褥子的枕头底下。

这一晚就在不断地起来方便中度过,每次我要钻出睡袋,套上靴子,掀开蒙古包的帘子,从拴着的夸张而狂吠的狗面前走过,然后在“定点方便处”蹲下。把我折腾得头晕眼花,有气无力,白白担待了帕米尔的美丽而妖冶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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