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铮回头看了一眼,“你不用和我谈早恋的危害性,我已经失恋了。”
章晋茵想笑,又笑不出来。她自己生的孩子,知道他从小性格开朗,不拘小节,又被宠惯了,鲜少有过不去的坎,他要是发脾气还好,落落寡欢的样子,看来是往心里面去了。
她走到儿子身旁看了看,原来他正在台灯下折腾那张刚出炉不久的高中毕业照,竟像是赌气要将其中的一个人从照片上抠去。
“这又是为什么?”她坐到儿子的床边。
程铮手下不停,“没干什么,我不想看到她。”
章晋茵将照片从儿子手中抽走,是那天那个女孩子,不难看,但也没有特别扎眼,她将照片反过来看背面的名字。
“苏韵锦?”
“说了别提她。”
“她看不上我儿子?”
“不是,是我讨厌她。”程铮嘴硬,但做母亲的已经能够听出他声音里的不对劲,只不过死要面子强忍着。
“你讨厌她,抠掉她的头像也就算了,干吗要把自己的头也抠下来,儿子呀,你这样做好像真的有一点点变态……好好,我不说了。我记得她家里人身体好像不太好,那个当场昏倒的人是不是她爸爸?”
“嗯。”
“我看她的样子家里过得应该不容易,小小年纪像是有心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说捐款那次是不是因为她?”
“嗯。”
“儿子啊,你听我说,其实我觉得你和她,怎么说呢,也不一定很合适。”
双手在照片上忙碌的程铮忽然停了下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章晋茵,“妈,你嫌贫爱富?
平时是怎么说的?”
“不是……”章晋茵坐得离儿子更近一些,“你听我说,我没有看不起穷苦家孩子的意思,相反,这样家庭出来的孩子说不定更懂事,更有出息,但是……”章晋茵不是说谎,她丈夫程彦生当年也是穷学生,她选择了他,可谓是下嫁。然而结婚近二十年,她依然感觉非常幸福。但坐在面前的是她唯一的儿子,她伸出手想去摸他短短的头发。儿子的性格就和他的头发一样直且硬,执拗又单纯,看起来脾气不小,但心是热的,不知人间疾苦,什么事认定了就一根筋地扎进去。他说不喜欢做生意,受不了商场上的勾心斗角和虚伪应酬,宁愿搞技术。章晋茵也没有勉强过他,像他爸爸那样也不错。他们夫妇俩对儿子的唯一期盼就是让他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能挑个心中所爱的女孩得偿所愿那是最好,对女方他们没有任何要求,只要儿子高兴。但她经历的事比儿子多得多,那女孩看上去文静,但眼神倔强,心里藏事,加上家庭多生变故,难免失之阴郁,她怕以儿子的脾气,一头撞上去要吃苦头。可看现在这样子,根本就没法劝。得之祸福难料,求不得更苦。
想到这里,章晋茵叹了口气,“我和你爸只是希望你过得好。”
程铮勉强笑了笑,算是对母亲的回应。听到身后房门慢慢掩上的声音,他手下的活计也完工了。开始只是想用手指戳她的脸泄愤,就连在毕业照上,她也是波澜不惊的一张沉静面孔,到了后来,竟生起了另一个念头,这是他拥有的唯一一张有她的照片。他把自己的头像和她的抠了出来,贴在一张空白的卡纸上,两人头挨着头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妈妈说得对,这样做真有变态的嫌疑,他把这张“合照”看了又看,十八年来一帆风顺的少年第一次有了凄惶的感觉,仿佛心中缺了一块儿,才发现身边有些东西,真的越想得到越是抓不牢。他解得开复杂的数学题,却解不开她的心。
她说“再见”,他就真的以为很快可以再见,在程铮看来,她回吻了自己,那心荡神漪的双唇相贴就是一种无声的承诺,原来只是她带着怜悯的告别。
她说,这是我还你的。
程铮把头埋在枕头里,苏韵锦,你拿什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