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州首府，麦考尔并不常受邀参加社交聚会。身为州长的特别事务助理，在州议会成员和说客的圈子里，大家太熟悉他的面孔了，对许多人来说，和他打交道只会招惹麻烦上身。有位颇受欢迎的社交名媛曾经告诉他：“迈克，如果我想要排场，我会邀请赫兰德州长本人。如果我想找麻烦，我就会邀请你。问题是，没有人想自找麻烦。”
事实上，迈克麦考尔也不怎么在乎，因为州首府的鸡尾酒会等于是华盛顿鸡尾酒会的缩小版。每年前几个月的议会开会期间，城里几乎夜夜笙歌，总有那么一两个地方在办聚会，无论对谁来说都吃不消。他很庆幸，因为担任山姆赫兰德州长的问题处理专家，他常要远离首府到州内的某个穷乡僻壤，而那里的居民对最近提高的学区税要比对下一场聚会的客人名单感兴趣多了。
但是多拉普林格的聚会，麦考尔推辞不掉。自从第一次到首府来帮山姆赫兰德破解某位州议员的谋杀案，他就认识多拉普林格了。那时赫兰德还不是州长，他把麦考尔引荐到多拉宅子里的聚会，并向他保证，在那里建立起来的人脉，未来一定会派上用场。多拉是位四十岁出头的美女，有着狡猾而诡秘的笑容，常使麦考尔希望自己能早二十年认识她。此刻，她正拉住他的臂膀，给他一个姊弟式的轻吻表示欢迎：“迈克麦考尔！没想到你肯赏光！”
“这阵子我很少收到聚会邀请，多拉。所有的女主人都认为我会让别的客人不自在。”
“是会让所有的女人不自在，迈克。”她投给他一个调皮的微笑，然后挽起他的胳膊，“你到处打过招呼了吗？”
“我已经喝了两杯这个，”他举起手中的酒杯，“这样算不算打过招呼了？”
“你不能老是躲在吧台这里，应该去跟别人交际一下嘛！”
“跟谁？”
“比如辛西娅罗德斯。”
麦考尔吃了一惊：“那个搞妇女解放运动的女人吗？我连她进城了都不知道。”
“哦，她人就在这里，你和山姆赫兰德很快就会知道啦。”
“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领着他穿过人群，走向房间中央：“我让辛西娅自己告诉你。她一向能说会道。”
麦考尔跟在她后面，手中紧握着饮料。多拉的洋装上缀满亮片，闪闪发光的臀部吸引了他的视线。他不禁又想，如果在她年轻的时候就认识她该有多好。他的工作和性扯不上关系，但有时来段艳遇也不错。
他们穿梭在人群中，寻找的目标突然出现在了眼前。她穿着合身的黑长裤和黑衬衫，身材纤细，衬衫上别着一枚有刮痕的红色胸章，上面用白色的字写着“辛西娅特攻队”。“不错的聚会，多拉。”那个女子举着高脚玻璃杯的边缘说。
“辛西娅，过来见见迈克麦考尔。”
辛西娅拨开眉梢乌黑的长发，毫不客气地打量着麦考尔。麦考尔从来没有被女人这样看过。“天哪，迈克算什么名字？”
“显然你不熟悉《圣经》。迈克是公元前八世纪一位很重要的先知①。”
①指Mical，《旧约》十二小先知之一，传统认为是《迈克书》的作者。
“你说得没错。”她表示同意，“我对《圣经》不熟，也没时间去认识那个比较重要的人物。”
“如果你喜欢，叫我迈克就可以了。”多拉为他们做过介绍就抽身离开了，麦考尔只好自己接手应付，“你是辛西娅罗德斯，那位作家，对不对？”
“看来有人跟你提过了。”她把头扬了扬，将垂在眼前的头发甩开。
“我看过你在杂志上发表的文章，还有你的一本著作，不过我并不完全同意你的看法。”
“典型的沙文主义！”
“绝对不是。我赞成女人应该和男人同工同酬，但你鼓吹的其他事情我就未必认同了。”
“天哪！你一定是个政客，麦考尔先生，这么会讲话！”
“不完全是。我确实在帮赫兰德州长做事，只处理特别事务。”
她的棕色眼眸冷光一闪：“难道你就是赫兰德的那个解危专家？专门在州里到处跑，负责对付最新危机的那位？”
“我认罪。咱们别再光谈我了，瞧你站得酒杯都空了。”
“我会自己去拿酒，谢谢。”当他伸手去取她的酒杯时，她这么说。
“真是人如其文，不愧是妇女解放运动的专家！”
她微笑着瞪了他一眼，然后走向吧台，多拉临时找来的酒保给了她另一杯酒。麦考尔心想，她大概不会再过来了，于是便转向人群，寻找熟悉的面孔。他和监理处的人讲了几句话之后，看到一群人围绕在一个灰白头发的矮个子男人身边，就信步走了过去。那人似乎是位重要人物，但在麦考尔经验老到的眼中，不像是政界的。
“想溜啦？”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他转身一看，原来是辛西娅罗德斯回来了。
“当然不会。我还以为你抛弃我了呢。”
她摇了摇头。他看得出来，闲话家常的好时光已经结束了。“你对妇女解放运动了解多少，麦考尔先生？”
他耸耸肩：“就像一般人所知的，设置托儿所、自由堕胎、同工同酬、要求丈夫帮忙做家务等等。”
“还有烧掉胸罩？你忘了提这一点，麦考尔先生。”
“叫我迈克就好。”他俯视她紧裹在身上的黑衬衫，“我看你已经把自己的烧了。”
她叹了口气，把饮料灌进嘴里。她喝酒的样子像个男人，但麦考尔没告诉她这一点。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麦考尔先生。既然你这么爱开妇女解放的玩笑，让我再问你一个题目：色情电影。”
“我有好几年没看到好片了。”
“在州长官邸的一英里范围内，就有五部在上演。你要知道片名吗？《高效率换妻记》、《欲望小屋》、《午夜女牛仔》、《换妻好处多》、《被囚禁的美女》。”
“这恐怕不是我该插手的。”麦考尔坦率地回答。
“哼，这恰恰就是我最近插手的事情！就是因为整治伤风败俗的法令过于松懈，这种电影才会在州内各个城市泛滥成灾。”
他看得出她很认真，但是想不出该如何应付她突如其来的火气：“妇女解放组织总不至于连性都要反对吧？”
“我们没有反对性，但我们反对侮辱女性。这些电影，还有你们男人的大多数杂志，都把女人视为性玩物，以为女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给男人提供娱乐和方便。不要把我们看扁了，麦考尔先生，该是男人们了解这点的时候了。”
“原来如此。所以这就是你大驾光临的目的吗？”
“没错。”
“如果你去纽约的四十二街，会不会更合适？”
“到纽约去示威，不可能有什么效果。我们来这里，是因为我们的话在这里还有人听，或许可以因此得到一些成果。”
“你们要去那种电影院示威吗？”
“不，麦考尔先生。我们要到赫兰德州长的官邸示威。”
麦考尔翘起嘴唇，想着这条情报。他向来以为妇女解放的大部分活动都只是游戏，但这一次恐怕会不一样。在这种城市，正值议会开会期间，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取笑妇女抗议色情电影。事实上，辛西娅罗德斯和她的信徒，极有可能在市民团体和宗教团体中争取到支持。赫兰德州长固然不可能反对她们，但他也拿不出什么具体的方法来对付色情电影业。
“你认为州长应该怎么做？”最后他开口问，“你知道他也无能为力。”
“他或许无能为力，但我们可不一样。明天早上，我们计划带着标语去他的官邸。也许我还会碰到你呢，如果州长打算用他的解危专家驱赶示威民众的话。”
麦考尔正想回答，多拉普林格却在此时出现，她身上的亮片不停地飞舞着：“你们两个谈得还愉快吧？要不要再来一杯，迈克？”
“不用了，多拉。”当他发现多拉没有走开的意思时，便追问道，“你知不知道这位年轻女士打算明天早上去州长官邸示威？”
多拉普林格露出一抹淘气的笑容：“我是听到一点风声，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认为你们两位应该有共同的话题。”
麦考尔皱起眉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