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死回生(3)

且鞮侯单于是一个须髯浓密的中年人,身材高大,一头长发披散着,两侧各编一条辫子垂在耳边,头戴一顶镶红宝石的黄金王冠,身穿一袭深紫色织锦袷袍,腰间黄金犀毗,姿容俨然,不是想象中那种形貌怪异的蛮夷之君。只是现在这位单于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国书中那份“汉天子,我丈人行也”的诚惶诚恐,相反,神色中甚为傲慢。对这次汉朝致送的厚礼,只是看了一眼礼单,略略颔首,居然连一个“谢”字都没有。

苏武不由得微有些隐忧。或许就在这段时间,单于已巩固了自己的地位,所以不屑再扮演那个恭顺谦卑的晚辈了。

要是这样的话,不论是重启和议,还是寻找那面不知是真是假的石镜,只怕都要比预计的困难了。

傍晚,单于按惯例设宴款待汉使。宴席就设在草原上,热热闹闹有两百多人。从服色上看,显然都是匈奴的贵族。

篝火、马奶酒、烤牛羊肉,食物的香气混合着点燃来熏赶蚊虫的艾蒿的香味,席间还有各种歌舞和角力表演,看得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但苏武的心情一直好不起来。他注意到,单于的态度始终十分冷淡。

且鞮侯单于身穿便装,懒洋洋地坐在一方绘着虎豹熊罴纹样的皮垫上,眼睛盯着场中的表演,一根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自己乳酪盆里的小刀。和他说话,答起来总是有一搭没一搭,那态度一望便知是在敷衍。

苏武向在场的匈奴贵族看去。

谁会是那个盗走石镜的叛国逆贼呢?这两百多名切肉大啖、披发左衽的野蛮人,在他看来样子都差不多,没有哪个一望便知是中原人。

他想起皇帝说张胜认识卫律,转头向张胜看去。发现张胜也正在观察与会众人。忽然,张胜的目光停在对面稍远处的一席人。苏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边一群胡人正围坐着听一人说话,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当中那人是谁?张胜看出什么了?

但那群人背着篝火,相貌都看不太清。

这时,坐在上手的单于嘟囔了一句什么,像是自语,但声音却足以让使团众人听到。张胜目光倏地一跳,立刻从那群人身上收回,转到单于身上。只见单于晃动着手中的酒杯,对身旁一位管事模样的匈奴人又重复了那句话。

苏武低声道:“他说什么?”

张胜道:“他说:‘我们开年酿酒的酒糵,好像快没了吧?’”

苏武道:“他说这个干什么?”

张胜还没回答,单于瞟了一眼汉朝众人,又说了几句话,这一次的声音明显大了许多。

张胜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道:“他说:‘汉朝的东西,数两样最好:一个是酒,一个是女人。可就这两样,我们不会自造。如今既无公主和亲,又无酒糵相赠,真不知汉朝的诚意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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