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蹚喜(14)

“姑娘,你把盖头揭下来吧。”狄靖尘好声好语地安慰着,“我是个官,不是出来蹚的。郜芳圃是我拜把的弟兄,你就是我的嫂子,我不会为难你的。”

大红的盖头微微抖动着,盖头里的人似乎正在抽泣。狄靖尘微微一笑,他粗声大气地拉了把凳子,远远拖到一边坐下,以示没有靠近柳绣兰的意思。果然,柳绣兰渐渐停止了抽泣。狄靖尘松了一口气。

狄靖尘看得很清楚,在柳绣兰大红嫁衣的袖管里,微微隆着一小块。看形状大约是把剪子或发簪。既然这新房是雄鸡唱亲自关照布置的,这把剪子也必然是雄鸡唱的礼物。他今晚要是喝多酒乱了性,或者美色当前不能自制,必然要成为风流鬼。这样除掉他,连黄金来都无话可说。

透着月光,窗外微微可以见着人影。狄靖尘微微一笑,那必然是埋伏在屋外的杀手,预防着柳绣兰力弱失手,等着里头一有动静就进来结果他。

狄靖尘端着油灯,满屋子找了一圈。虽然这是蹚将的住所,但原来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宅子。果然,他在八角桌下找着一本被蹚将拿来垫桌子的三国演义。

狄靖尘苦笑一声,自言道:“关云长秉烛夜读左传,我今晚开灯夜读三国。”

7

狄靖尘怀里揣着一天辛苦挣来的八个铜元,轻快地走上回家的道路。在他背后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狄靖尘刚一回头,一个大汉已经站在他面前,光秃无发的脑袋上有一道由脑门划到下颚的狰狞刀疤。狄靖尘想要喊,却喊不出声音。

“拿去,这是腰牌。”狄靖尘感觉到大汉将一个冷冰冰的物件塞进他怀里。他拿起来一看,这不正是被他埋在老槐树下的黄金牌子吗?

“小鳖娃,这是俺的腰牌,这是俺的腰牌!”大汉紧紧扼住狄靖尘的咽喉。狄靖尘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小贵子,这个人有没有交给你什么对象?”大汉猛然倒在地上,香五爷与黄金来赶上来扶住狄靖尘。熟悉的香气让狄靖尘放松下来,他感觉自己安全了。

“盼望狄施主马到成功,破除此障。不过施主可要当心菩萨蛮呀!”悟朗和尚出现在狄靖尘面前,他伸出禅杖,指向狄靖尘。

“狄大哥。”悦耳如银铃般的声音让狄靖尘心里一惊,这又是谁?狄靖尘猛然睁开眼睛,天空已经转成鱼肚白。

原来是一场梦。

狄靖尘望向床褟。柳绣兰依然坐在原处,不过已经换上一身朴素的灰袄黑裤。柳绣兰人长得并不妖媚,清秀的面庞带着聪敏的灵气,不过一对清澈的丹凤眼却闪烁着慧诘的光采。

“昨晚没吃上饭吧。”柳绣兰嫣然一笑。狄靖尘发现八角桌上摆着一盘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暗暗佩服柳绣兰入微的观察力。柳绣兰静静地坐在一边,优雅地掰开一块馒头送进嘴里。

狄靖尘会意一笑。馒头是安全的。

“小贵子,起得这么早。”香五爷头顶斗笠,身着蓑衣,笑吟吟地走进屋里。刚要坐下,柳绣兰已经拿起刷子,抢着为香五爷刷去一身的露水。看来香五爷晚上在户外着实待了很长一段时间。香五爷说道:“小贵子昨个晚上表现很好。你香五爷为了你可是一个晚上没闭眼呀。”香五爷向窗外一比,“刺客就埋伏在门外的月桂树下,一直守到五更天要亮了才走,一共来了三个人。他们就是等着里头的动静进来乘机了结你的”。

“香五爷,您昨晚也在屋外头守着?”年届六旬的老人,顶着初春的料峭寒风在屋外为自己守了一夜,狄靖尘非常感动。

“你黄大爷早就看出来了。原本他想自己来的,但又不方便。萧老九没定性,昨晚又喝多了。你香五爷只好代劳。我就坐在二进的八角亭里头,看守了一整晚上。不过……”香五爷仰起头喊了一句,“下来吧。”屋顶上一阵响动,跃下三个矫捷的人影,每个人都是一身漆黑的夜行衣靠,肩着一口大刀。

“他们才真是累坏了,在你屋顶上守了一整夜。”香五爷说道。

三个人迈步进屋:“狄官,受惊了。”

虽然三个人都蒙着面罩,但是狄靖尘还是一眼就辨认出熟悉的身影。领头的是王春发,高壮个子是李得禄,瘦削个子是谢有财。也确实难为他们了,这大院是官绅人家气派,施了釉的筒瓦,滑溜溜的滴水檐,葵花杆的木椽。没有相当的轻功,一般人在屋顶上根本站不稳。一晚上聚精会神地守下来,每个人都是满眼血丝,全身湿透,分不清是朝露还是在屋瓦上运用内力逼出来的汗水。这几个人的忠心真的很感人。这屋前屋顶都埋伏着人,昨晚要是乱了性子闹出动静,虽然不至于送掉老命,但是闹出笑话是一定的。

“香五爷,关于……”香五爷猛一挥手,示意狄靖尘不要多说,只是盯着王春发。王春发上前禀报:“姓姒的派来的人都走了,西院墙后面也查过了,没有线头。”

香五爷又望向柳绣兰,不过柳绣兰已经离开了。屋外传来悦耳的歌声,柳绣兰已经拾来枯枝,在台阶旁烧着壶子,空气中弥漫着红糖生姜的香味。狄靖尘注意到王春发与两个弟兄的眼神里透着感激。狄靖尘心里暗叫一声好,不过几分钟,柳绣兰竟然已经成功收揽了他三个手下的心。

“张八桥距离四海庄80里地,步行两日可到。不过,从山寨里听来的消息,自从吴龙彪接管巡缉队之后,宝丰全境都乱了起来。听讲连巡缉队都在城里挑富户拉叶子,充实军饷。”香五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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