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14 鲁迅:北大文化阵营中的健将
【人物索引】
鲁迅(1881—1936),原名周树人,字豫才,浙江绍兴人,伟大的思想家、文学家、革命家、教育家。他出身于破落的封建家庭。青年时代受进化论、尼采超人哲学和托尔斯泰博爱思想的影响。1902年去日本留学学医,后从事文艺工作。1905至1907年,参加革命党人的活动,发表了《摩罗诗力说》《文化偏至论》等论文。1909年,与其弟周作人一起合译《域外小说集》,介绍外国文学。辛亥革命后,曾任南京临时政府和北京政府教育部部员、佥事等职,兼在北京大学、女子师范大学等校授课。
无心仕途,教书育人
鲁迅出生之际,刚好赶上张之洞来访,他翰林出身的祖父就给他取了小名叫“张”,又称“张官”,希望鲁迅长大后像张之洞一样做大官。但鲁迅继承了他最不喜欢的祖父的个性,常与上司对着干,在教育部干了14年,只做到个小科长,1926年8月便被解雇。随后南下厦门大学、中山大学任教授。鲁迅的儿子周海婴说:“父亲从日本回国后一直从事教育工作,实际上鲁迅也是一个教育家。父亲与学生之间的关系是亲密无间的,他说话很和蔼,是一个温和的中文系老师。”
鲁迅知识十分渊博,在文学和历史等社会科学领域通晓古今中外,在自然科学领域也有一定的造诣,但他仍然觉得“教书是很吃力的”,怕“上讲台,讲空话”,怕“误人子弟”。鲁迅在《北京通信》中写道:“我自己,是什么也不怕的,生活是我自己的东西,所以我不妨大步走去,向着我自以为可以走去的路;即使前面是深渊、荆棘、狭谷、火坑,都由我自己负责。然而向青年说话可就难了,如果盲人瞎马,引入危途,我就该得谋杀许多人命的罪孽。”可见鲁迅先生对自己及教师的要求是多么高。
他在给许广平的一封信中曾提到过,为了教好书首先就是“要预备足”。1909年6月,鲁迅从日本回国之初,在浙江两级师范学堂任教时,他讲授生理学、化学课,为了把课讲好,他经常“灯下看书,每至深夜”,足见其备课的认真程度。为了能让学生学到新知识,常常自己编订讲义。1926年8月受林语堂之邀赴厦门大学任教授,在厦大的135天内,他讲授“中国小说史”“中国文学”课。为了不辜负学生的厚望,他抛开学校的旧讲义,用很短的时间,夜以继日,认真地编订了一本较好的新讲义。
受聘北大讲师,《中国小说史》引人入胜
1917年1月4日,蔡元培任北京大学校长。同年8月6日,蔡元培授予鲁迅北京大学敬聘他为讲师的聘书。当时,鲁迅的专职是北洋政府教育部佥事,在北大讲课为兼职,按北大的规定,兼职的只能被聘为讲师。鲁迅在教育部的具体职务是社会教育司第一科科长兼教育部佥事,佥事,是一种职位,相当于四等或五等文官;科长,是具体职务,负责管辖图书馆、博物馆、美术馆、动植物园和文艺、音乐、演剧等事宜。
1923年夏天,林语堂偕夫人从欧洲留学归来。同年9月间重返北京,由胡适引荐受聘于北京大学英文系,主讲文学批评和语言学。据林语堂回忆,那时的北大教师分成两派,一派以鲁迅、周作人为首,一派以胡适为首。可见这个兼职的鲁迅在北大有多大的魅力了。
鲁迅以写作成名,但他讲课更是不得了。凭他渊博的知识,鲁迅在北大讲课时,讲课总是深入浅出,能旁征博引。听课的学生看着他身着一身黑色的服饰,上面的补丁如黑夜里的星星,常引得学生大笑,但他的课对学生来说是如逢甘露。而且他从来没有点过名,不过即便是生病的学生也不会缺席,学生个个瞪大眼睛,竖起耳朵,生怕少听了一个字。
在北大,鲁迅每周只上一次课,他的课堂上沸腾着年轻人青春的热情和蓬勃的朝气,与其他老师枯燥沉闷的课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的课原本是国文系的专业课程,而坐在课堂里听讲的,不只是国文系的学生,别系的学生、校外的青年也不少,甚至还有人专程从外地赶来听他的课。讲“中国小说史”时,鲁迅实际讲的却是对历史的观察,对社会的批判,对文艺理论的探索。有的人听了一年课以后,第二年仍继续去听,一点也不觉得重复。
据著名作家冯至回忆,1924年暑假后,他第二次听鲁迅的“中国小说史”课时,鲁迅一开始上课就交代说:“《中国小说史略》已印制成书,你们可去看那本书,用不着我在这里讲了。”当时鲁迅正在翻译厨川白村的《苦闷的象征》一书,鲁迅边译边印,上课时就把印成的“清样”先发给学生作为辅助的教材,鲁迅在课堂上也没有按照所发的“清样”来讲,讲的内容所涉及的范围比讲“中国小说史”时更为广泛。
鲁迅讲课时从不照本宣科,其语言表达也很有魅力,讲到莫泊桑的小说《项链》时,用沉重的声调读小说里重要的段落,不加任何评语,全教室息无声,等读到那条失去的项链是假项链时,让人好像是在阴云密布的寂静中忽然听到一声惊雷。
此外,鲁迅对于历史人物的评价,都是很中肯、很贴切的,跟传统的说法也很不同。谈到秦始皇时,他说:“许多史书对人物的评价是靠不住的。历代王朝里,统治时间长的,评论者都是本朝的人,对他们本朝的皇帝多半是歌功颂德;统治时间短的,那朝代的皇帝就很容易被贬为‘暴君’,因为评论者是另一个朝代的人了。秦始皇在历史上有贡献,但是吃了秦朝年代太短的亏。”谈到曹操时,他说:“曹操被《三国演义》糟蹋得不成样子。且不说他在政治改革方面有不少的建树,就是他的为人,也不是小说和戏曲中歪曲的那样。像祢衡那样狂妄的人,我若是曹操,早就把他杀掉了。”冯至评价鲁迅的课时说:“他讲课时,态度冷静而又充满热情,语言朴素而又娓娓动听,无论是评论历史,或是分析社会,都能入木三分,他的言论是当时在旁的地方难以听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