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别,一拿出来别人见了就该抢了,在我语文书里夹着呢,你扒着脖子看一眼得了,快点儿,别让别人看见。”
李大海抬起屁股,扒着脖子,把头伸向前,准备看邓丽君签名照。这时肖大宝悄悄走了过来,把图钉放在李大海的椅子上,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回去。
“赶紧给我看啊,你骗我呢?”
“哈哈,逗你玩呢,我要真有我还敢告诉你?哈哈。”
“我操你大爷!”李大海失望与愤怒地坐了下去。
肖大宝、张建国、包子三个人瞪大了眼睛盯着李大海。李大海坐下之后,忽然感到屁股一股冷冰冰的刺痛,不傻,知道是中了张建国的计,他知道一定还有别人等着看他的笑话,于是他咬牙强忍着剧痛,想让他们大失所望,但那刺骨的疼痛让他对自己的意志大失所望,于是抱着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的原则,一声类似苍龙出海的狂啸响彻整个班级……
“啊嗷……”
_03
那一年,只有十几岁的肖大宝时常漫不经心、坐立不安、假装寂寞、故作忧郁、四处游飞、内心躁动、时而狂暴、时而安静……种种混乱迹象昭示——他爱上一个女人,哦,不,是一个女孩。
或许那年月称之为爱,太过庄重正式,但称之为爱确实又没有任何问题。爱是无解,无论你活了多少光景,爱始终无解。那是恒久谜题,永无标准答案。
多年以后,肖大宝落魄地坐在车里看到这样一个景象:夕阳下,余晖遍洒,一个老爷子推着轮椅载着一个老太太漫步在街心公园,说说笑笑,消失在人海。他忽然热泪盈眶,内心某种坚硬之物,瞬间化成绕指之柔,他感动于那种相濡以沫,无关金钱,无关生活质量。
人不过是凡间一粒尘土,起于尘埃,止于尘埃。红尘一世,静看人间起伏喧嚣,万般留恋也不过落土几寸之盒,我们一生可以爱很多人,但在生命之黄昏,若有一人静守身边,陪你回忆、为你落泪,那终是人生之圆满。
这是肖大宝很久之后才悟到的东西,但为时已晚。时过境迁,他回不到从前,他人也同样回不到从前。
_04
“宝哥,宝哥,马玲来了。”包子和张建国趴在三楼楼梯上盯梢。
马玲是这所学校公认的校花,是大部分男同学爱慕的对象,也是很多刚懂得手淫的男孩的主要遐想目标。肖大宝只是诸多追求者之一,只是他固执地认为自己是最有竞争力的选手,肖大宝和那个年龄的所有少年一样,打架拼发育,泡妞看模样。
肖大宝深呼吸,按捺住激动,之后抱起吉他,靠在二楼墙上,单腿独立,一脚踏墙,模仿美国乡村歌手在乡间小道背靠大树唱歌的范儿,他认为这样很潇洒,时不时摆弄着自己好几天没洗头的发型。好几天没洗过的头,你可以从两方面来理解:第一是很脏,头发聚在一起掰扯不开;还有一个是你可以理解为刚打完摩丝,正在定型。
为了这一时刻,肖大宝已经偷偷练习了两个多月吉他,那首脍炙人口的《小芳》他已经十拿九稳了,吉他调不跑,唱歌音不跑。
马玲来了,那个梳着两个小辫儿的姑娘带着迷人的微笑缓缓下楼,肖大宝感到强烈的春风扑面而来,世间万物在这一瞬间都变得万紫千红,而他也固执地认为,马玲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微笑都对他含有深意。
“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怀,谢谢你,给我的温柔……”肖大宝带着深情的眼神,摇头晃脑地唱着。
他看着郝芳先下楼,那是和马玲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也是全校最胖的女孩。她看着肖大宝摇头晃脑的样子,觉得很可笑。肖大宝无所畏惧,依然顾盼自雄地唱着,他等的是马玲,不用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马玲下楼了,肖大宝看着马玲从他身边走过,然后看着马玲带着同样鄙夷的眼神,瞪了自己一眼,然后又看着她掏出随身听,带起耳机,耳机里传来英语学习的声音:My name is Li Lei. What’s your name ? My name is Han Meim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