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世界你所熟悉的一切都已不在,那一瞬间和大梦醒来有何不同?
记得回北京的列车上,我曾想到过许多事情。有一部很感动过我的叫《金色池塘》的英国影片。影片中一位苍老的老人,终于在池塘中钓起了一条鱼。那是他因为仇恨其狡猾而起名叫怀特 (这是曾经坚决反对将姐姐嫁他的妻弟的名字)的鱼。出乎我意料的是,影片中的老人,最终将这鱼又放回了池塘。是的,妻子早已先他而逝,可恨之极的老怀特也早已离开人世。被称为怀特的鱼也老到被人钓上钩的程度。是时间淹没了所有的一切。让人无限感慨的是,在与时间的搏斗中,不论爱与仇恨,最后都将成为怀恋不已的往事。将鱼放回水中的一刻,或者就是老人站在人生的终点回首的瞬间。经过的,就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那一刻老人认识到的,也许就是超越爱与恨的对人生往事的眷恋。而此刻窗外秋雨萧萧,驰出我回忆的从故乡开向北京的夜行列车,所载的,也已是八年前的往事了。
波特莱尔在诗中,写过一位永远追求远处云朵的漂泊者。大学时代读那首诗,曾十分感慨,那是怎样隔天绝地的孤独啊!现在想起来,内心中永远的漂泊流浪,其实实在是人类共同的宿命。
秋雨飘零,盛日不再;桑田沧海,回首何堪。
而这一切,不正是每一个过来人都呼吸体会过的人生么?
拥衣而坐,这夜竟是无眠夜矣。
刻舟人语
“楚人有涉江者,其剑自舟中坠于水,遽刻其舟,曰:是吾剑之所从坠……”
小学的课本,从山呼万岁到批林批孔,多有变迁,偶然有一两篇像样的文章,大多是古文,如《愚公移山》、《南辕北辙》,还有就是这篇《刻舟求剑》。
七年前的秋天,我正坐在富山大学的教室里,听一位日本教授讲《藤野先生》。当时刚到日本不久,对日本的大学教育所知不多,万万没有想到一篇几千字的文章,会讲一个学期还讲不完。那一天,讲到了鲁迅不满东京的生活,终于登上了去仙台的火车。发到手中的资料,却是两张莫名其妙的旧列车时刻表的复印件。细听教授的讲义,才知道鲁迅写到从东京到仙台,沿途唯一记住的水户和日暮里这两个地名中,日暮里这一个当时并不在停靠站中。日暮里成为停靠站,其实是鲁迅到仙台两年以后的事情。很明显,是鲁迅把后来的乘车的记忆提前写到了初去仙台的旅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