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票否决(16)

周正泉和瞿宏德坐着乡里的破吉普,摇摇晃晃上了舒建军的窑山。

路是简易公路,不宽,沿途都是进进出出的运煤的拖拉机,吉普车转一个弯又要停下来给拖拉机让路。周正泉说:“看来这舒建军的事搞得蛮大的。”瞿宏德说:“你别看舒建军是个私营老板,他一年的产值就有五六千万呢。”

这时前面又突突突开过来一辆手扶拖拉机,周正泉见是顾定山曾说过的大头,就边打招呼边从吉普上走下来。大头一见是周正泉,也下了拖拉机,高兴地对周正泉说:“周书记您也到山上去?”周正泉说:“上山看看。”大头说:“周书记您太够朋友了,把那么好的酒鬼酒给我,以前我别说没喝过这样的好酒,连闻都未闻过。”周正泉说:“一点小意思,何须挂齿。”

说着,周正泉还把身上一包精品白沙给了大头。大头接过烟后舍不得拆包,放鼻子底下闻了又闻,不好意思地说:“周书记您对我这么好,我也不知道怎样报答您才是。”周正泉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都是兄弟嘛。”大头拍着胸脯说:“周书记您肯把我大头当兄弟,是我的福分,今后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我大头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辞。”

周正泉不再说什么,在大头胸口上捣一拳,然后上了吉普。

爬过两个山头,便进了窑区。舒建军一见从车上下来的是周正泉和瞿宏德,就丢开其他一切事务,叫上肖嫣然来陪他们。周正泉要先看看窑区,几个人就一边在那细煤渣铺就的煤道上行走着,一边随意聊起来。周正泉说:“舒老板你吩咐的事,我周某人可不敢有丝毫怠慢,你可以问瞿所长。”舒建军点着头说:“我知道,我知道,要不是乡里支持,我早就停产了。”

煤窑都在地底下,煤区并不大,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周正泉就提议道:“听说舒老板的办公室很有气派,是不是让我们也长长见识?”舒建军说:“哪里哪里,不过有椅子桌子而已,老同学到时可不要见笑哟。”

转到窑区后面一栋不大的两层楼的办公楼前,抬头一瞧,只见门边挂着黄龙煤业开发有限公司的烫金大牌子。从办公楼的外表看,也就是一般的水泥房子,可走进二楼舒建军的办公室,周正泉就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感叹起来。这里不但有高级老板桌、红木大沙发、进口的大彩电、大冰箱、大空调,还有两大壁柜的古玩珍宝,把个周正泉看得眼花缭乱,不免自叹不如,自己一个九品乡党委书记,天天只顾上蹿下跳,一个办公室别说装修什么的,连两把像样的椅子都没有。这也就别提了,还要担惊受怕的,生怕哪里出了娄子,吃不了兜着走。与姓舒的一比,这乡党委书记简直就不是人干的。

周正泉说:“舒老板,我只要有福气在你这豪华气派的办公室里待上半天,这辈子也就满足了。”舒建军说:“老同学您就别取笑我了,我一个掏煤的,无职无权,哪像您当大书记的,管着一方水土,呼风唤雨,任您叱咤,要多威风有多威风。”周正泉说:“哪有你说的这么神?我这个书记是曹操碗里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不过周正泉转而又想,舒建军说的也有道理,在龙溪地盘上,他周正泉也算是至高无上了。这么一想,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接下去免不了又是进馆子喝酒那一套。周正泉因为那天陪罗主任喝酒,胃病还没恢复,只象征性地喝了几口。他虽然只位列九品,但在龙溪地界,他的官封了顶了,所以舒建军和肖嫣然是不好勉强的,他俩要敬周正泉的酒,全由瞿宏德代劳。推杯换盏的当儿,周正泉趁机把这次上山的主要目的跟舒建军说了说。舒建军说:“您老同学开了口,自然没得说的。我在龙溪的地盘上开窑,需要木材什么的,自然就地取材,收购龙溪的。”

走出酒馆,太阳已经偏西,周正泉和瞿宏德准备上车,舒建军不肯放他们走,一定要请他们到新开张的歌厅去唱几曲。两人拗不过,只得客随主便。进了歌厅后,舒建军另外还请了两位小姐,也不知是窑工还是外地来的坐台妹。开始是唱歌,周正泉唱道:“我们是工农子弟兵,来到深山,要消灭反动派……”唱完,大家拍手。肖嫣然笑道:“周书记要到我们深山里来消灭反动派,我们没意见,我只提醒您要小心,我们这里的反动派都是女的,看您消灭得了多少。”大家就笑,笑得很暧昧。

唱了一阵,肖嫣然就用眼色示意小姐,要她们请客人到厅里面的小舞池去跳舞。一位大概才16岁的小姐就上来拉周正泉的手。周正泉忸怩了一下,就跟小姐进了小舞池。舞池里本来就只有一只暗红色的小灯,两人一进去,小姐就把门帘拉上了,里面差不多就成了洗相片的暗房。周正泉说:“这么暗,小姐不怕我踩你的脚?”小姐笑笑说:“老板真会说笑。”说着就一头栽进周正泉的怀里。

先后跟两位小姐在舞池里跳了几曲,肖嫣然走了过来,要跟周正泉跳。肖嫣然跟小姐不同,不是一上场就往他身上贴,而是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肖嫣然说:“周书记跟年轻小姐缠在一起,把我姓肖的忘到了脑后。”周正泉说:“哪里哪里,我是不会跳舞,怕影响你的情绪。”肖嫣然说:“见了您周书记,我的情绪就激动得很,哪里还会受影响?”周正泉说:“你有舒老板这样的护花使者护着,还会为我周某人激动?”肖嫣然说:“您别看我天天跟舒老板在一起,那只不过是工作关系而已。”

说着话,肖嫣然那翘翘的软胸就有意无意地在周正泉胸前蹭了一下,蹭得周正泉全身发软。周正泉暗想:还是肖嫣然这样的女人有味儿,不像那两个年轻小姐,一上场就黏住你,反而没了意思。见周正泉不吱声,肖嫣然就问:“周书记在想什么?”周正泉说:“我什么也没想,只在心里暗暗佩服舒老板。”肖嫣然说:“他有什么值得佩服的?”周正泉说:“不是说不爱江山爱美人吗?他有你这样的美人在侧,竟然还能把他的煤窑弄得这么热火朝天,换了我恐怕鱼和熊掌就无法兼顾了,你说我还能不佩服他?”

“周书记的话听着就是让人舒服。”肖嫣然说,“看来您很善于讨女人的欢心,晓得绕着圈子夸女人。”周正泉说:“哪里,我做得还很不够,离党和人民的要求还相差很远嘛。”说得肖然嫣扑哧笑了。

又跳了两曲,肖嫣然忽然说:“上次我跟您说蒋家三兄弟是我的表兄,其实我是骗你的。”周正泉说:“你为什么要骗我?”肖嫣然说:“那天我们到你那里去,并不仅仅要您打招呼缓税,主要还是蒋家三兄弟的事。”周正泉说:“还有这样的事?蒋家三兄弟的事还把舒老板惊动了?舒老板跟他们也有关系?”肖嫣然说:“不仅舒老板跟他们有关系,县里的李旭东李副书记跟他们也有关系哩。”

周正泉感到很惊讶,不自觉地停下了脚下的步子,望着幽暗中的肖嫣然说:“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

在往回赶的路上,周正泉耳畔一直响着肖嫣然关于李旭东跟蒋家三兄弟有关系的话,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蒋家三兄弟会如此嚣张了。蒋家三兄弟不过是乡下的土农民,他们又是怎样跟李旭东搭上的呢?周正泉心想,我才不管你三兄弟的后台是谁呢,现在正好趁李旭东的招呼还没打下来,我先摸一摸你们的老虎屁股再说。

回到乡里,周正泉到税务所等几个部门问了一下税法宣传的准备工作,觉得有几分倦怠,就回屋睡下了。却一时睡不着,好像胃里有点不适。今天并没喝什么酒,也许是在山上受了点风寒。想到山上,周正泉脑海里一会儿是肖嫣然关于蒋家三兄弟与李旭东的话题,一会儿是歌厅里那晃荡的音乐和那几个女人的影子。

周正泉想,那两个小尤物拱进你怀里时,好像跟你贴心贴肝的,让你飘飘然如坠五里云雾,一不小心还以为是自己那么逗人喜欢,细思量就知道绝对不是你周正泉身上有什么磁性,而是舒建军的台费和小费在作祟。倒是肖嫣然跟你若即若离的,不经意地晃着她那显山露水的乳房,偶尔在你胸前撩一下,就宛若液化气燃具上的点火器,如果你的气阀关不严的话,那是要着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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