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震惊了。这场所谓的新闻发布会没有发布任何新闻,完全成了乔布斯发泄心中怒火的舞台。的确,在之前的权力斗争中,他受到了伤害,遭到了昔日伙伴无情的背叛。他需要为自己正名,需要抚平伤口,重拾荣耀。他想抨击他所受的不公待遇,想谩骂那些背弃他的人,这都是人之常情,都能理解。可这不是正确的方式,现在还不是口出狂言的时候,这里更不是合适的场合。乔布斯今天招来的都是西海岸新闻界精英,个个都是“毒舌”,此刻都急切地摊着笔记本,开着录音机。这阵势虽然酷似一场亲密的团体心理座谈会,可这只是假象。这不是病友谈心治疗小组,不是呐喊大叫治疗小组,不是格式塔疗法,也不是20世纪70年代加州流行的激发人类潜能的座谈会,在这里,放肆地宣泄情绪是不合适的。这里可是残酷的生意场。
起初,安迪并没认出乔布斯旁边的人是谁,但她很快就猜出应该是乔布斯聘请的新律师。律师显然是乔布斯的拥趸,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脸上还流露出敬仰之情,显得有几分滑稽。他显然已无力抵抗乔布斯的明星光环,不能给出必要的劝诫和忠告。乔布斯正在犯下一个错误,旁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可没有人告诉他,没有人敢挑战这位传奇人物,站出来说逆耳诤言。
安迪心想,我怕什么,又没和他们签什么合同。
“恐怕,这不是一个好主意。”她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此时,苹果公司正准备起诉乔布斯和他的追随者们,指控他们窃取公司机密。他们非但没有拿出任何法律手段应对这场纠纷,反而做出这种极端行为,在一群记者面前发表讨伐苹果公司的檄文。这只能让形势更糟糕。
安迪望着史蒂夫,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竟然如此轻率鲁莽,如此疏忽大意。
“为什么要让这些记者都知道你住在哪里呢?”她大声问道。
1985年的夏天,尽管是公司创立者之一,史蒂夫·乔布斯在权力斗争中败下阵来,失去了对公司的控制权。他的办公室也搬到了一座空荡荡的大楼,他嘲讽那里就是西伯利亚。史蒂夫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他刚步入而立之年,手中持有的苹果公司股份超过1亿美元。要是为钱,他根本不用工作,而名望也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史蒂夫上过《时代》周刊的封面,被白宫授予过国家科技奖。身为普及个人电脑的功臣,史蒂夫在经济史上已占据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当然,提起美国文化史的时候也不能忘了他。在那个时代,商业意味着墨守成规,科技产业更是一潭死水,是谢顶老头的江山,而史蒂夫的出现让人眼前一亮。他是一个理想主义革命者,力求推行社会变革。史蒂夫虽然是个资本家,但由于以前在嬉皮士社区待过,说话往往带点社区语言的色彩。他是个喜欢光脚的董事长,会带女朋友去听“感恩而死”乐队的演唱会,也会在股东大会上引用鲍勃·迪伦的整首歌词。史蒂夫是“年轻的实业家”,他也喜欢这么称呼自己,有点像开玩笑,又有点自嘲。史蒂夫是流行文化的风向标,是媒体的英雄,是模范榜样,是性感的男人,也是青少年眼中的万人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