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枕边读禁书(3)

三、我的禁书书单

1、《查泰莱夫人的情人》

高二的时候在书摊上第一次看到,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的,印得极差,借出去两三次就散架了,怀疑是 034035盗版。小说的结构精巧:以性交为结构骨架,九次性交,由初相见到高潮,由地升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她完全沉浸在一种温柔的喜悦中,像春天森林中的飒飒清风,迷蒙地、欢快地从含苞待放的花蕾中飘出……在她千丝万缕互相交汇的身体里,欲望的小鸟正做着美好的梦。”那时候初读,看到屈原从窗边走过,带着他那些穿兰蕙佩香草和他关系暧昧的女祭祀们。二〇〇〇年,读过亨利·米勒之后再读,觉得劳伦斯事儿逼,难怪早夭。湖南文艺那版,很快就被禁了。二〇〇四年人民文学又出了一版,而且在三联书店卖。经过十几年改革开放,谁能说我们没有进步。

2、《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荡荡》

一九八七年中间的一期《人民文学》,真的吓了我一跳。除了马建这篇《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荡荡》,还有一篇我记不得的中篇,写种猪场的故事。在写西藏的汉语里,最好的就是这篇《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荡荡》,还有格非的《相遇》,而《相遇》是格非自己不可能超越的高度,他买再好的音响,再听交响乐,也没用。最大的好处是,马建的这篇中篇仿佛用的不是汉语,写的环境仿佛不是人间,写的色情仿佛是担水吃饭。

3、《金瓶梅》

朴素老实,人情练达,世事洞明,我喜欢。《红楼梦》和它相比,就仿佛是琼瑶的《心有千千结》和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相比。一个文学女青年姐姐看完了问我,世界有这么坏吗?我说,不是坏啊,人就是这个样子啊。你现在走到大街上,如果掀开男人女人的脑子,掀开房间的屋顶,不会比《金瓶梅》那个时代纯净多少。姿势齐全,角色齐全,了无忌讳,我喜欢。宿舍里流传过一个精华本,就是把齐鲁书社和人民文学版删节出去的内容集中起来放在十七页A4纸上。时间紧的时候,这个版本是很好的自摸伴侣。但是时间不紧的时候,看上去感觉如同扒光了的一小堆瓜子仁或者没了壳的蟹肉团,感觉有些嚼蜡。

4、《肉蒲团》

当初没有互联网,看的是从外教那里借来的英文翻译版。同期看的还有冯梦龙的三言和意大利的《十日谈》。后来出版的《李渔全集》里也没有《肉蒲团》,中文版最终是在互联网上补看的,感觉《肉蒲团》是我见过的行文最干净利落的中文长篇。

个人更喜欢《金瓶梅》。《肉蒲团》里,扒了裤子就干,肉的比例太多,会太腻,就像我老妈说的,即使包全肉的饺子,也要加大葱,这样才会香。《肉蒲团》里也有添加料,但是基本上是说教,啰里啰唆,为他写黄书的正义性找理论依据:“……单说人生在世朝朝劳苦事事愁烦,没有一毫受用处,还亏那太古之世开天辟地的圣人制一件男女交媾之情,与人息息劳苦解解愁烦,不至十分憔悴。照拘儒说来,妇人腰下物乃生我之门,死我之户。据达者看来,人生在世若没有这件东西,只怕头发还早白几年,寿还略少几岁……”

这些说教不是大葱,是猪油,比我老妈还老妈。还有就是不如《金瓶梅》丰富,姿势单调,基本上都是动下半身,不动口。内容单调,未央生的理想简单而无聊:要做世间第一个才子,要娶天下第一位佳人。从第三回开始,理想的前半截就基本不涉及了。

5、《北京故事》

最初在网上读的,真希望看到作者把这个好故事,加入细节,扩充成长篇。

看过电影《蓝宇》之后又重读了一遍。文章比电影好,文章里的文字粗糙得划眼睛,仿佛手抄本,但有真情在。真情不分男的和女的上床还是男的和男的上床,真情没有道理。电影好像用的是台湾的制作班底,精致了好多,但是真情淡了好多。奇怪的是,同样的故事,看粗糙的文字的时候,一点不觉得脏,看细致的电影画面,心里多少有些恶心。总之,北京的事儿,没在北京沉浮过几十年的人,拍不出那种绝对不寒碜的粗糙。

6、《在巴黎的屋顶下》

传说是一九四一年,洛杉矶书商以一页一元美金的报酬委托亨利·米勒写下此书,亨利·米勒用书款付了一年的房租,但是他从来没有公开承认过《在巴黎的屋顶下》是自己的作品。我翻前十页就知道,一定是这个老流氓,没跑。有些人有气质,无论怎么写,无论写什么,都是他们自己,喜欢他们这一口儿的人,都没办法拒绝。

亨利·米勒一辈子,思考,嫖妓,写作。写作的时候,基本搞不清楚自己是小说家还是思想家,后期作品尤其如此,比较难看。从这点上看,《在巴黎的屋顶下》非常干净,基本上就是小说家笔法,没什么思考,基本就是嫖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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