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冰绡偷剪(3)

 

这样的机会,终此一生,她苑泽卉还会有吗?也许有,也许没有吧。

虽然是繁华花朝夜,苑昭禾却再也没有像往年一样开心游乐的心情。

她独坐在床头,反反复复地回想着芸雪庵中与那黑衣人邂逅的一幕,他虽然看似凶残冷酷,剑尖上鲜血犹存,但是危急之时,他并没有将她挟持为人质以自保,也没有将对他人的仇恨转嫁到她的身上。

他放过了她。

她安然无恙坐在闺房之中,而他呢?是否逃过了朝廷官兵们惊风密雨般的追捕?此时此刻是否到了安全的地方?看杨文忠的语气,一旦捉到了人,绝不会轻易饶过他,是要将他就地正法,还是押回天牢,择日施以极刑?

不知为什么,苑昭禾一想到那人被杨文忠等人擒拿的情景,心就忍不住砰砰乱跳,她再也无法静坐下去,忍不住站起身来。

寒烟立刻取过一件披风,体贴地披在她肩膀上:“外面还有些凉,小姐若要出去走走,奴婢陪着您去。”

苑昭禾回眸看着她,说道:“难得好月色,我们去花园水榭那边转转就回来。”

月色清亮,丰宁山庄水榭门窗紧闭,显出一片幽幽的暗影。

“园子里树木太茂密,小姐若要赏月,就数水榭中风景最好。”寒烟手持一个羊皮绣球灯笼,轻声建议着。

“我们过去看看。”苑昭禾自幼在丰宁山庄长大,不要说这一座水榭,就是庄内的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因此并不怕黑。

两人并肩走过通往水榭的小浮桥,寒烟一手持灯,一手推开了水榭虚掩的门扇,只听吱呀一声,门户洞开。

苑昭禾轻轻抬脚迈进门槛,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脚步却突然凝滞下来——空气中似乎有一种熟悉的血腥气息,里面似乎有人。

然而,即使她觉悟得如此之快,也还是迟了。

 “又是你?你为什么总是要自投罗网?”

还是那一把冰冷的青冥长剑,还是架在她白皙修长的脖颈上,说话的人,也还是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寒烟不知就里,见主人脚步停滞,还依稀听见一个冷肃的声音,急忙移步进来,她刚一进门,立刻就被一阵掌风击倒在地,手中的灯笼跌在地面上。

苑昭禾见寒烟倒地,顾不得剑犹在颈,压低声音叫道:“请你不要伤害她!我们不会喊人的!”

那黑衣男子闻听此言,嗖地一声撤回了剑,用剑尖挑起了那盏跌落地面的灯笼,轻轻一弹,将灯笼悬挂在水榭的一角窗檐上。

寒烟从未见过这种情景,摔倒在水榭内,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

借着灯笼的微光,苑昭禾发觉那黑衣男子右手拄剑,左手撑在水榭的长几上,他的血已经在他驻足的地方汇聚了一小滩。

原来他受了伤。

烛火交辉里,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他的眼睛明明是黑色,却给人一种透明到无色的感觉,隐隐带着一抹幽紫色,瞳仁的颜色也偏淡,与中原人有着些许不同。两种颜色混合接近,带出冷漠与灼热的交杂,像透过白雪隐约可见的火焰,无声地燃烧着。

她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说:“你受伤了……可带有疗伤药?”

然而,苑昭禾等来的不是男子声线冷冽的回答声,而是他整个人轰然的倒地。

一直维持着镇静的她,随着那人的突然晕倒,不禁慌张了起来。她虽然有些惧怕这男子带来的强烈的阴冷压迫感,仍然小步往前移动,站到了与男子很接近的对面位置,在他倒地的地方蹲下来。她伸手想要扶起他,却沾得满裙满手的血红。鲜血还在一点一滴地从他左腰间的伤口中渗出来,如果再不止血,后果不堪设想。

她看着眼前的他,心中既感慨又疑惑:他伤得如此严重,却还能支持到现在,不但如此,他还能在重伤之际不滥杀无辜,还故意在另一侧山路上留下血迹迷惑追捕官兵,可谓有胆有识,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成为江洋大盗、朝廷钦犯?

寒烟挣扎着起来,战战兢兢地靠近苑昭禾身边,带着几分骇意说:“小姐……他是不是已经……我们……怎么办?”

苑昭禾脱下肩上洁白的披风,将指间的血痕擦净,又用力一拉,将披风上的长丝带扯下来,低声吩咐寒烟说:“先帮他扎住伤口,再用披风擦净地上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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