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对三峡的态度差不多是人所共知的,他是坚定地主张快上的。他的三峡情结源于1954年湖北百年一遇的特大洪灾。作为当时湖北的主要负责人,湖北抗洪总指挥,他忘不了被洪水淹没的粮田(4800万亩);死于洪灾中的群众和抗洪战斗中的英烈;也忘不了住在江堤上席棚中的灾民……
1981年,父亲主动向中央请求,愿意担负三峡工程的领导工作,准备对工期不拖延,投资不突破等问题立“军令状”,遗憾的是未获中央批准。“文革”后,父亲先后担任国务院副总理兼国家农业委员会主任,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兼财经委员会主任,后来到了全国政协。子女们曾劝过父亲,请他别再那么操心,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免得引起误解。而父亲却不这样看,他认为在以经济工作为中心的今天,作为一名老党员,一个了解情况的人,无论有没有职务都有责任,促进这项有益于国计民生的重要工作。
父亲人生的最后几年,盼望三峡工程上马的心情变得更加迫切。1991年2月,一直热心促进三峡工程的王震副主席和父亲还邀请十几位著名学者和有关领导召开座谈会,再次呼吁三峡工程尽早上马。王副主席和父亲都已经是老人,他们知道在有生之年看到工期近20年的三峡工程建成肯定是不可能的,但为了造福祖国和人民,他们还是坦诚地表达了拳拳之心。
本来,1991年2月下旬,医生发现父亲的心脏有些异常,建议他住院检查,但他执意要等“两会”结束后再去。三峡工程在父亲心中的分量是太重了,太重了。他牵挂着即将召开的全国人大对三峡工程进行的表决,牵挂着人民的期盼,毛主席的遗愿和周总理的嘱托……由于病情进一步加剧,3月9日父亲在医生反复敦促下住进了医院。
3月16日凌晨,住院后的第7天,父亲的病情由心肌梗塞恶化为心力衰竭,永远离开了我们。十几天之后,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通过了三峡工程的议案。父亲近40年的心愿终于实现了。亲爱的爸爸,您可以安息了。
根据父亲的遗愿,他的骨灰撒进了长江武汉关的江面,撒进了三峡水库大坝将奠基的中堡岛岸旁的江中。
“不怕不怕,爸爸不怕”
令我难忘的还有1988年春。上海甲肝流行,来势凶猛,弄得人人自危,外省市对上海客人都采取了一定的防范措施。春节过后,我到北京开会,住在宾馆里。宾馆的工作人员视上海来的人如瘟疫,见了就躲得远远的。在这种情况下,考虑到父亲是国家领导人,且年岁已高,为了对他的健康负责,会后不打算回家居住,只去看望一下。当秘书将我的考虑向父亲报告以后,父亲立即叫秘书通知我:“开完会就回家。”到家后,我见到父亲双手合十说:“为了您的健康,我就不和你握手了。”父亲把我搂在怀里,一边大声说:“不怕不怕,爸爸不怕。”在父亲温暖的怀抱里,这几天以来在大会上受到的歧视与冷遇所造成的心理压力一扫而光。
2007年元月15日,是父亲的90岁诞辰。父亲离开我们已经15个年头了。我们子孙后代将聚集到武汉——他的第二故乡进行祭奠,我们还要到三峡大坝去看望他,我们可以告慰他的是,全世界注目的世界第一大坝已经建成,三峡的电已经输往了全国各地及上海。他一定也看到了高峡出平湖的美景,听到了中国人民胜利的欢笑声。
父亲生前表示,他不准备写回忆录和自传之类的东西。他认为他个人没有多少好写。他去世之后,只要党组织给他一个合格的共产党员的评价,他就心满意足了,至于他的一生功过,留给历史和后人去评说。
父亲对于我们的爱好和志愿总是给予支持和鼓励,从来没有要求我们能够出人头地,只要求我们做个正派诚实的、能够自食其力的劳动者。我们牢记他的教导,按照他为我们树立的榜样做人。我们深深地懂得:作为子孙后代,我们不仅是他生命的延续,我们血管里流动着他的血,我们还是他奋斗终身的理想和事业继承者。
爸爸,您一定还记得母亲为你送行时作的诗篇:
为民服务六十年,竭尽心力作奉献。
遗骨长江归大海,子孙承志谱新篇。
我们以将此作为家训,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亲爱的爸爸,我深深地爱着您,永远怀念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