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望山桥(2)

“这是炫耀帖。”一个女生(她的绰号叫“鞋带”)懒散地评价。

大家对石号号的谬论有很大的不服,但他给出了新视点。

“4号辩手说的有很多不对的地方。”神秘的风衣男子走进了教室——不过这次他只穿汗背心,一手握大剪刀,刚才他一直在窗外裁剪大叶黄杨,听了全场辩论,觉得必须要阐明观点。在学生的目瞪口呆之中,他开始一条条分析辩驳——董永打断学生的掌声,“谢谢你,杨老师。”礼貌地请他退出教室——原来他就是“园丁杨”!

“我还以为他是污水幽灵!住在防空洞脏水和厕所里,只有我和赛先生才看得见!”石号号傻乎乎地叫起来。之后几星期,“园丁杨”仍走向石号号认真地和他讨论荀子的“性恶论”,还说起福柯。石号号说:“那是什么?”

——外公给予的多巴胺。

“把机子退掉!网上购物不是可以退货的吗?”外公从和男保姆的交谈中增长了知识,而且温文尔雅的男保姆竟然还给他介绍新主顾,为一群汉服爱好者做古装,外公又忙碌起来。

“把机子放在这里!我会读说明书,我来给你拷边!”

石号号开始帮外公打下手。

外公还年轻时,外婆和没出嫁的女儿免费给他打下手。做盘扣、锁边、挑裤脚线。现在她们不在身边,石号号给他做这些事。小鹿给他拍过很多劳动照片。

很多人喜欢来石号号家,房子古旧而有趣,冰箱里总备有糕点。小鹿是第一个知道地址的人,所以轮番有人请她带路。电影、游戏、英语听力、曼联的近期表现,他们基本是各说各的,不可能真正谈点什么,更不可能围绕什么主题。小鹿试图接上话头,却是个“冷场高手”,只要她一插话,大家都不知谈什么好了,于是她让镜头做主。

小鹿并不知道,初中时的石号号是多么痛恨影像,能让她摄入镜头,是多么的慷慨,几乎是对她的特别容忍与爱护,因为他在与豆科学的来往中彻底地掉以轻心了,她要很多年后才能意识到这一点……那时的她只是忘我地拍他们的手指、脚趾、下巴,还有阿炳敏捷地追起一只从纸棚上掉下来的壁虎,狡猾地驱逐它,惹得女生在楼板上吓得砰砰跳。

“轻一点,轻一点,外公要拿着裁缝大剪刀上来啦。”石号号笑喊。

外公始终没上来,他给予石号号完全的放任和自由,以及放任背后多少有点悲惨的虚无。

周四下午,当石号号值日完回到家里,外公又失踪了。他早上告诉外公,今天会稍晚回家,但他怀疑外公能否记住,因为每次觉得外公恢复了神志,第二天又会变成一个老糊涂。上次外公对另一位老人说:“我记不得回家的路了,你能送我回去吗?”那位老人很耐心地询问,让外公慢慢回忆,后来真的送他回来了。石号号道谢时,才知道那位热心的老人有92岁了!

江滨路上的蝙蝠越来越密集,绕着风筝绳发出轻快的尖叫。初夏已经到来,人们习惯于散步到更远的地方去;石号号疑惑是否要向派出所报案……这时手机铃声响了,是男保姆打来的,说他们去一家特色店吃“大糖球”(有篮球那么大)后,散步碰到了熟人……石号号飞快地赶去,男保姆陪外公绕了很远的路,装作无意间和搬家的拷边阿姨相遇。三人坐在城河的楼榭里交谈,草坪灯光在城河中流淌,不远处三匹青铜塑成的马儿在饮水,就像在吮吸这荧光。外公看起来很轻松。男保姆不时掺和几句,望见石号号后高兴地点点头。这也许是外公讨厌拷边机的真正原因,一台自备的拷边机从此使老人失去了和那位阿姨见面的机会……石号号察觉了外公的心事,也许连外公自己都没察觉的心事——喜欢一个人是多么美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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