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微镜是一种古老的工具,几个世纪来基本没变过。石号号和豆科学赶去生物实验教室,那里锁满标本,有时会分期放进兴趣小组橱窗展览。大部分并不展出,比如小兔子的胚胎标本,天知道是为了什么目的做出来的,又是给什么人看的,非要折磨一头小兔崽。在手术刀和标本钳之间,学园祭上那根从防空洞里捞出来的木棍也高高供奉在上,下边还有一把重达十公斤的园丁剪。
“我能挥舞二十斤重的大剪刀。”咚咚在实验室中穿行,就像国王巡视他的疆土。
“那你应该去当园林员而不是解剖小白鼠的疯狂科学家。”
“你们来得太晚,错过了很多精彩——大剪刀来自园丁杨。”咚咚开始说园丁杨的事迹:读完整本数学辞典,考上清华数学系。结果想沟通数学与宇宙之间的奥秘,他半夜起来练气功而被退学……回来后,安排他做黄杨木的剪裁。寒冬腊月,他也会打赤膊挥舞大剪刀。他剪的灌木丛十分有趣,像剪刀手爱德华一样,有奇思怪想的形状。
“现在呢?”石号号其实问的是园丁杨的现在。
“11月1号晚上市体育馆有男篮表演赛,给我买一张门票,”咚咚心目中只有现在的自我,“第一排,please。”
“你坐到现场就看不到慢镜头回放了。”豆科学好心提醒。
“我牺牲高考复习时间为你做这么恶心的实验,你觉得我配不上这张票吗?”
“你不需要门票,你的眼镜片厚得像望远镜,坐在停车场都能看到现场实况。”石号号抽过化验单,“到底是什么玩意?噢——竟然真是这个!可你怎么查出来这是精液?”
“我把它同我自己的进行了比对。”咚咚胸有成竹地说。
“你没救了,你这脑残的炼金术士。”
学习非常刻苦却不大正派,而且都有坏习惯,这就是生物兴趣小组成员,连他们供奉的神器都神秘兮兮。
图书馆有两台电脑供学生查询图书,一台复印机、一台扫描机供收集资料。学校大部分文件档案由专门的办公室制作分发,他们与管理员阿姨交接文档时,石号号和豆科学得以见识由大型手摇式档案柜组成的档案库,一半引入地下的防空洞,简直像密室。
石号号觉得搜索蛞蝓侠必须从搜索全校班级的课程表开始。
“你们应该帮我把资料打孔装订,而不是把它们贴满整堵墙!”阿姨火冒三丈。
“这些都是复印件,原件装订好了。”石号号和豆科学像是谋划摩加迪沙被困美军营救路线一样面对课程表。
“复印费由谁出?”
“‘蛞蝓侠’出。”
“什么?”
他们向阿姨解释,蛞蝓侠把繁殖下一代的黏液涂在书架上晾干,根据蛞蝓侠分泌物的产生时间(指向课程表的时间——作为横坐标)、地点(书架的学科对应课程表的学科——作为纵坐标),可以确定蛞蝓侠遭受挫折的课程坐标,“这个坐标将确定蛞蝓侠来自哪个班级。”
“你们已经无聊到乞力马扎罗山峰的高度了。”阿姨反问,“如果蛞蝓侠不是学生,就没有什么课程表坐标系。”
“你……是说他也许是校工什么的?”豆科学迟疑地接近雷区。
“大部分出入图书馆的校工都是老人了,不会考虑繁殖问题。”石号号举例,“比如,来我家做打扫的是一个男保姆,也是位老先生,他打扫完,就和外公坐下来抽支烟,聊一聊。”
“那你得当心了,我认识的老头全是老流氓。”阿姨豪爽地否决,这让他们认识到年龄与性别是多层次的谜题。
也许蛞蝓侠对这种行为懊悔、害怕或者失去兴趣了,守株待兔没有产生任何效果。
义务劳动大部分都是毫无乐趣的重体力活,打扫卫生、倒垃圾……“捕捉蛞蝓侠”是调节,往枯燥的劳动注入娱乐性。就像维持秩序的饭堂值日之后,餐厅会免费给他们一份午餐,感谢他们参与清洁卤水桶、冲洗打翻了饭菜的地面等更反胃的劳动。
“他们觉得我们还吃得下吗?”石号号问。
“必须要吃,不能暴殄天食。”豆科学有着站在卤水缸边美满进餐的天赋。
“你的画被偷了,你却在这里吃大白菜?拿出点气势来!”教导主任以美术老师的面貌出现,他像螃蟹一样,一发怒就会唾沫飞溅。
“知难而退也是一种智慧。”豆科学幽幽地说道。
美术老师的艺术魂一附体,就根本不顾什么智不智慧,他把豆科学扔进他的家庭商务车,去柴埠头要画。
那画贩子很有手段,经常把小城市不知名画家的作品说成是越南新晋画家,卖给法国人。“听着,我扮不知情也没有用。”这个镇静的画贩子说,“要口香糖吗?拿去,可以吹出最大的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