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浦桥(1)

石号号,不动。

在笨拙的年龄、笨拙的慈悲、笨拙的气力

所拱起的原点,他一动不动。

豆科学和石号号简直是学校的吉祥物。

义务劳动后,他们在阳伞下吃午饭,石号号专注地看报纸,豆科学逗弄爱犬,女生好奇地盯着他们看……

“你在和你的狗比谁的嘴巴大吗?”石号号讥笑豆科学。

“你根本不知道带一条盲狗有多困难。”

“导盲犬是狗引导着盲人,你是人引导着盲犬。”

小狗阿炳是一头脾气暴躁的小狗,它的全部想象力就是咬人……当它意识到,也有人爱它时,就显出狼一般的惊奇,一边害羞一边又对好感无法推让,追着尾巴跑到一边儿去了。

“它的前腿再也没长过一公分,后腿却越来越强壮,它想变成一只袋鼠吗?要不要给它安个狗用轮椅?”

“也许它想进化到直立行走。”石号号不以为然。

一只学习袋鼠好榜样的小狗,磁极相斥两少年,三个家伙都喜欢游泳、标枪,单纯、快乐,像大峡谷中的溪流奔过,同学、老师、亲友,都卷进这个不可开交的旋涡,这就是哺乳动物之间的情谊吗?但他们只是勉强凑到一起的苦役犯,作文课后,两人的关系才突然有了进展。

第一堂作文课,是两个班一起上的大课。坐进回音袅袅的阶梯教室,在90分钟内上交一篇作文,主题是校门口的池塘,那一潭死水可以激发最沉闷的清朝遗族的革命欲望——“靛青色的水面漂浮油脂,已看不出任何生命迹象,四周的灌木也听天由命地耷拉成近似无限漆黑的一团,只有一两株含羞草还值得触碰。”石号号照直写了,结尾是呼吁环境保护,“否则,人类配不上地球。”他写得还算卖力,老师给了他六十分,满分的60%。

相比糟糕的池塘,这糟糕的分数还算超值——老师说必须描写池塘的幽静优美。

“啊!”他和豆科学齐声大叫。豆科学坐在阶梯教室另一端,这时石号号才知道他也没超过六十分。没有比这种“艺术创造”更像撒谎了,“这简直是精神分裂!”石号号喊,“你的打菜姑娘统治着我们的胃口,而你还想控制我们的头脑!”

哄堂大笑。

“要解读出题意谋,作文题绝不是要你们描写一件很丑陋的东西,而必须升华,具有和‘平平仄仄平平仄’一样的套路。”

“那么是科幻小说。”

一半同学赞叹石号号的定义。

“不,是青春文学。”另一个女孩慵懒地说,“把眼泪鼻涕一把抓写成悲伤逆流成河。”她赢得了另一半认同。

“喂,踩青春文学没有意义了吧?”

“因为娱乐感不够了。”

“我只是举个例子……”

课堂上滚动着辩驳声。

语文老师姓董,他们从此叫他“董永”,来自一个怪异的印象:相对七仙女而言,董永是一名小矮人,一定是和《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串场了。

董永诚挚地看着思维更为发散、更娱乐化的新一代,眼中饱含伤感的电波,“你们要学会拿到必要的作文分。”

“学校池塘简直是一起神秘事件。”石号号咕哝。

董永要他们重写——

“万隆火山口,除了一些不太可靠的木栏杆,没有任何警告标志,没有任何管理人员,印尼人(他们的微笑只有赛先生可以媲美)穿梭自如,甚至翻过栏杆拍一些惊险留影,他们坚信有能力照顾好自己——按这样的进化速度,他们很快会超过我们。看一看我们身边,餐厅打扫时有防滑牌,游泳池有禁止浅水区跳水警告……中国和美国是全球警示牌最多的国家,为了避免诉讼,到处都是胆小鬼推卸责任的印记。我真想看到一个人摔进下水道。学校的池塘证明了我们的自觉和胆魄。”豆科学歪着头念石号号的新作,“你这次连六十分都拿不到!”

“我拒绝赞美不存在的美景。”石号号用抹布抽打着书柜。

“‘赛先生’是谁?”豆科学用奇怪的黑毛毛眼睛盯着他;而石号号就直直地站在那儿,允许他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自己。

“谁?”豆科学有倒霉的预感。

“你。”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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