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虹桥(8)

战斗机巡航而过,栏杆嗡嗡作响,巨大的音压,让人觉得身体像被压路机碾过。两人目瞪口呆,这时即便凑到耳朵根儿喊也根本听不到!

陆书理笑着摇摇头,缓缓垂下眼帘,真是紧张时刻,比真刀实枪动武还刺激——她猛地从包里掏出一沓字幅,刷地朝他们摊开,预祝——拍足千人一张!

伴以远雷消逝,豆科学与石号号的两颗心发出碎裂之声。

夕阳刚染红水面,轻风就呼啦啦停了。一位身上涂满数学公式的学长,步态均匀,从桥面上长跑折返。陆书理一跃而起,疯子似的追拍去了,而小狗阿炳追着她的气味不停打转。

“她对三次元真人不感兴趣,只喜欢照片上的二次元。”两人笑得既无奈又轻松,笑声弥漫江堤,连鹅卵石都要飘起来了。

“其实,我比较喜欢你。”石号号说。

“好娘啊,你竟然爱我?”

“你想歪了,我在模仿小鹿……啊,看我踢到你飞起!”

一夕轻雷落万丝。战斗机的夜航编队倚天梭巡,仓库玻璃窗霹雳作响,响雷闷雷远雷近雷相互交织——像一部科波拉的电影,必须忍受一系列哭泣的委托人,才出现抱着猫的教父……有些人将会死去,有些会活到第二、第三部再任人宰割,他们将在落幕前跪下来吻新教父的手,关于柳汀中学的背景同样折磨着我们。

本城最好的中学是城北的柳汀中学,和城西的第一中学。

一中是百年老校,校友以金庸、周迅最为得意;柳汀则富有“极客”情调。其实,柳汀除了一线理科大学的高升学率,还有值得夸耀的“三大宝”。

第一宝,完美周末:建校以来从来不周末上课,也不批准周末上课;

第二宝,阴阳脸:学校在北面,上学时右半边脸被朝阳直射,放学依旧是右半边脸被夕阳直射,所以学生全顶着黑杰克式的阴阳脸;

第三宝,学园祭:每年“十一”长假的第一天举办学园祭,各人尽情耍宝。

“但学校就是学校,再怎么同时标榜严谨与活泼,也有规则、有竞争、有误解,我不认为学校等于伊甸园,你们比我最了解这一点。”兰老师指间夹着烟,坐在窗边,支起的手臂和肩胛之间构成一个纯数学的弧度,阳光照亮了她意大利式的腋毛。

“禁止吸烟。”管理员阿姨敲敲她的桌面。

图书馆和阶梯教室以一间大厅相连,充满拙劣的革新设计,廉价的装潢到了必须弥补的边缘,木质书架历史悠久,从笨重的式样就可猜出它们的高寿。一代又一代学生从闭架书柜的玻璃缝隙里用手指顶出书脊,请阿姨取下第一版《安徒生童话》(相信我,版本又古奥又晦涩),从而割伤了几代人的手指。从这一点上说,是家具在使用我们,而书本纯粹在等待。

第一个小时的义务劳动是抹净橱窗。

“我会被传染上艾滋病的!这么多不明传染源的血迹。”石号号抗议。

“那要学校医务室向你开具一张公共场合消毒证明吗?”阿姨不屑地回答。

“为什么柳汀的校工口才都这么好?”

“因为我经受过SARS和甲流的考验,还有金融风暴减薪的威胁。”阿姨坚决地递来水桶抹布。

每一次,发表意见的总是石号号。站在他身后的豆科学,则是温顺地、自觉地、满脸无可救药地傻笑。他和陌生人尤其是女孩子说话时总是将心思一倒而空,就像从ON到OFF反复拨动的开关,他干起活来笨拙的样子令阿姨担心他随时会摔倒。

做完必要的清洁,阿姨会在最后十分钟请他们上到楼顶,那里她摆了三把折椅,边晒太阳边喝普洱茶(阿姨在减肥)。她还准备了跳绳、呼啦圈、哑铃等运动器械,但她的体型没获得任何改善。

石号号是个醒目仔,有时说话像个大人,当其他班级的劳动课来图书馆帮忙,为安排人手与阿姨产生分歧时,他们总指望石号号上前交涉。他知道什么时候半开玩笑地吵吵闹闹,什么时候严肃对待。他就像人工智能般,精确又带点滑稽感,造型漂亮,尤其漂亮。是他为豆科学和自己选择了既打扫图书馆又维持午餐秩序——

午餐的义工更是一场激战!

午休音乐响起前一分钟,开恩的老师提前下课了,学生们从教学楼一路轰鸣而来。第一名男生像斯巴达国王一般吼叫着,摇晃饭盒,饭勺咣咣作响;紧接着一扇扇门打开,来自数学时空、物理时空、化学试管之梦中醒来的同学,加上历史、地理长河的穿越女英雄们,像潮水一样涌下楼梯,主教学楼大厅的巨大立镜颤抖着,映照出喜悦的人潮。

必须两人一对搭档,才能攻克“抢饭”流程:一人冲向菜厅,找到菜式最好、队伍最短的窗口;另一人目不斜视地冲过菜厅,奔向更小的饭厅,抢购无差别饭块。得手后,顾盼自雄地走向食堂——这座巨大的礼堂,在元旦前夜举行恶心的文艺汇演,其余时间摆满长桌,没有一张凳子!攻略者们团聚在各班餐桌前大喝大嚼,如果你愿意交换菜肴或者偷点壁橱里的小菜,也属于尝尝鲜的“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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