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位精神世界的探索者,唯有忘记自我之时,方为悟道之始。需要说明的是,拥有某种以文字为载体的文化或知识,并非是探索精神世界的唯一手段。我们不能因为张狮子不识字就否认他为一名精神世界的探索者。伟大的六祖慧能就不识字,他的传世经典《坛经》亦是出自弟子的笔录。
张狮子在下凿之前的“法事”,与其说他是在潜意识里把石狮神化了,还不如说是他在以近乎神化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工作。这应该就是最原生态的“敬业精神”的表现。在这种原生态的敬业精神之下,他心中只有“业”而无“我”。
道与自我,不能并存。
张狮子无意间消隐了自我,成就了“道”,所以才成为了“张狮子”。
如果他时刻谨记雕刻石狮是谋生的手段,那么,他的目的就是谋生而不是雕刻;但他没有这么做,他为雕刻而雕刻,而谋生只是作为雕刻之后的一个“客观”的结果。
张狮子在他近乎本能的专注追求中消隐了那个单纯为生存或名利而存在的自我,他与自己心中的石狮子融为了一体。于是他悟道了。
成就张狮子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他凿下的石头。
可凿之石与张狮子是一体的。唯其如此,他才能在一块普通的石头身上看到傲世独立的狮子,看到王者的气象;唯其如此,他才能在这一块块石头之上,“随心所欲而不逾矩”。
他常常为可凿之石而痴狂。传说他曾经不止一次为了雕琢一块自己中意的石头,对主人家分文不取(我们不妨顺便感叹一下这些主人过人的“精明”)。如此“下贱”之举,即使在数十年后的今天,依然为乡亲们所不解。
张狮子的故事是讲不完的。
现在想来,张狮子之于石头及其主人,颇有些类似于今天的职业经理人(本章统称经理)之于企业及其实际控制人(本章统称企业主)。当然,并非每一位石匠都能成为张狮子,正如并非每一位经理都能成为真正的“企业家”。二者之间的类比或许并不严密,但却有本质的共通。
顺着这样的类比,对经理的角色及命运便能有更客观和更清晰的认识。我索性称之为“工匠定律”——
1在“工匠定律”中,有几个关键的角色。
●工匠(张狮子堪称工匠的最高境界);
●石头(以及雕刻而成的石狮);
●财主(石头主人的一种极端形象)。
这三个角色在现代企业中依次象征为:
●经理;
●企业(或经理人管辖的部门,本章统称企业);
●企业主。
2并非每位工匠都能成为“张狮子”,正如并非每位经理都能成为企业家。如果不能悟道,张狮子便成不了“张狮子”;如果不能悟道,经理同样成不了企业家。
●张狮子是忘我的。他视雕刻为神圣,以凿下之石为生命。在雕刻之中,他基本忘却了自己的存在,更不用说人性的贪欲。他在雕刻之中有意无意地实现了生命的绝对自由。伟大的经理(企业家)也应该是忘我的,过多的贪欲只能遮蔽生命的力量。张狮子如果不忘我,他就成不了张狮子;经理如果不忘我,他就成不了企业家。
●张狮子与凿下之石融为一体,以凿下之石为心。老子说,“圣人恒无心,以百姓之心为心。”伟大的经理应以企业之心(精神穹宇)为心。圣人无心,是故为天下之心。唯其如此,张狮子才能成就一个又一个“颇具神性”的作品;企业家也才能成就伟大的企业。
3张狮子以凿下的石狮区别于庸碌的工匠,企业家以管辖的企业(和受人尊敬的品牌)区别于庸碌的经理,能否成就经典的“作品”是张狮子和企业家们别无二致的选择。
●个人愿望的满足是原因还是结果?这是所有工匠或经理都面临的一个命题。遗憾的是许多人把它搞颠倒了。
●相信目不识丁的张狮子少年学艺也是为生计所迫,但难能可贵的是,他逐渐超越了这个原始的欲望。如果张狮子始终为生计而雕刻,那么,他是定然成不了张狮子的。世间的规律常常带有捉弄人的色彩,在许多时候,如果我们放弃以生存(眼前的物质利益)为唯一准则,反而会获得更多更大的物质利益。只不过在这个时候,物质利益给我们带来的意义,已经失去了当初渴望它时的那种想象的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