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添上一笔吧!(1)

有一位朋友写信给我,要我分析经国的性格。因为,我说“太子”是哈姆莱脱型的人,他还摸不十分清楚的。知人论世,本来很难,凡是成为偶像的人物,他们的真面目,格外遮掩起来,不让大家来看透的。

鹤见祐辅(后藤新平的女婿)说萧伯纳不愧为大文豪之笔的,因为他笔下的恺撒,虽说是盖世的英雄,当他的兵少被围整际,铁青着脸,愁眉不展,其实他是肚子空了,饿了!他也和常人一般,忧虑过度,以至于连朝食也忘了的。

蒋先生并不是怎样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他的学识浅陋,眼光如豆,且不去说他。等到他的部属提到他的名字就要立正的时候,他已经飘飘乎忘记了自己的实际了。他玩得一套政治上的权谋,这一套老的手法,碰到了毛泽东、马歇尔就打输了。他一直就让经国来传他的衣钵,不让他来跨灶,到了今日,经国局局如辕下之驹,就是蒋先生误了他的。

人格(Person)这个字,在希腊,原有“面具”之意。人生到了社会,就是扮演着一种角色。这角色所赋予的性格,和本来的性格,每每有着很大的距离的。经国自幼并没得到家庭的温暖,十四岁的孩子,就送到冰天雪地的北国去,又碰上了那么一个翻天覆地的大场面,他的青春,几乎天天在饥饿中煎熬着的。不幸又以国共分裂、中苏断绝邦交,他的父亲是这一政治纠纷的中心人物,牵涉他个人处境的困难。

他是多情的,却是十分冷酷的;他是活泼天真的,却又是严肃呆板的。他时常为大自然所迷醉,愿意过隐居的生活;却又是爱在扰扰红尘中打滚,以斗争为快意。这是哈姆莱脱的悲剧性格。

他回国以后,蒋先生要他扮演一种角色:这种角色,颇和他相宜,却又十分不相宜。蒋先生要他孤立着过活,养成一种不可测的神情;其实蒋先生自己的神秘,就是有限得很,他处处在玩弄自己的左右,事实上,倒是他的左右在玩弄他、包围他;无论哪一方面,比之袁世凯还差得远,而蒋先生却以曾国藩自况呢!

经国是吃过面包的人,比之蒋先生没吃过面包喝过海水,自然高明得多。蒋先生不会演说,不会招待新闻记者,使人畏而不能使人敬。要做民主国家的领袖,就差那么一大截。经国的外在条件,当然很够了。可惜蒋先生所以教育这位曾纪泽的,并不用现代化的知识,而要他回到居敬存诚的理学路上去,当然失败了。经国这个人是不会居敬存诚,却也不善于玩弄权术的,因此,若干方面,和官僚主义同流合污了!

刘邵论人说:“人之质量,中和最可爱。中和之质,必平淡无味,故能调成为材,变化应节。是故观人察质,必先察其平淡而后求其聪明。”经国为人,聪明则有之,平淡则未也;他们都不是足以转移世运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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