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亿救命钱(2)

邓县安置区紧急动员,腾出社队仓库、公房、社员多余的住房甚至包括牲口棚等各类房屋3400余间供水源地来的老乡遮风避雨临时安身,然后开始动手建房。人均300元的经费,还要保证建设等其他费用,就这点钱建房,谈何容易。淅川移民在邓县的建房标准是:每人半间,每间12平米,每间造价330元,本着原拆原建,不足部分由国家补助的原则,建房费每人177.75元,超者不补。

淅川这一万多移民是被步步上涨的大水逼得仓促离开的,谁还顾及去拆自家的房屋?即使拆了,几十上百里的路程,没有运输工具,怎样将这些砖瓦、屋梁、门窗等房屋构件搬到安置点?没有自家的这些房屋构件,何来“原拆原建”?每人补助区区177.75元,按一户5人计算,只有900元不到,900元钱如何盖得起30平米的住房起来?钱就这么多,房子也要盖,米不够水来凑,只好在节省上动脑筋。为了省钱,建房时不打地基,土坯还没干就使用,调灰浆的石灰不够就用泥土代替,房顶的檩条是临时砍来的小树,枝条又细又湿,几天太阳一晒就全变形了,房顶上盖的瓦又稀又薄,晚上在屋里就能看见天上的星星,外面一下雨,屋里稀里哗啦到处流水。这样突击盖起来的房屋,外干内湿,湿土坯垒的墙歪歪扭扭,房顶上的瓦一阵风就能吹跑。用今日的眼光来看,全部是“豆腐渣”房,结果是随建随垮。到1973年,倒塌房屋2729间,危房1279间,共计4026间,占建房总数95%。俗话说安居乐业,只有安居方能乐业,数万人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能安得住吗?这次“内安”到邓县的一万多户移民,情绪极为不满,绝大多数人想方设法先后返迁回淅川。

很多老移民回忆起当年的情景都很伤心。淅川县一位李姓移民:

我们家有6口人,是一个大家庭。1958年时我正在读小学,家乡里搞大炼钢铁,我们村庄稼也不种了,地里建起了成排的炼铁炉,每个炉子前摆放着2米多长的大风箱,两个壮劳力呼哧呼哧地拉风箱,炼铁炉里冒着熊熊的火焰,晚上看起来格外壮观。炼铁需要焦炭,村里的青壮劳力一部分上山砍树来炼铁,一部分在村里烧焦炭炼铁。为了集中劳力方便指挥,公社下令,我们村和蔡坡村合并,我们村专职炼铁,腾出来的土地做农场。就这样我们家便开始了第一次搬迁。几个村合并后便赶上了吃食堂,所有家里的锅碗瓢勺包括粮食油料全部上缴,铁锅拿去炼铁,家里不留任何炊具,家家搬得精打光,谁家要是私自留下一点炊具被发现了就要挨批斗。我母亲将一个锅藏到屋后的竹林里,结果被发现,受到一顿批斗。

大队办起食堂,四五百人挤在一起吃饭,开饭时家家户户空着手去吃,吃完后手一甩就走,大家都很开心。开始的时候,餐餐都是红薯疙瘩煮的汤,汤里面还加点苞谷糁,以后便没了,而且越来越稀,大家的肚子越吃越饿。意见越来越大。1958年那年风调雨顺,庄稼长得格外好,一个红薯能有七八斤,地里的麦子能收到一千斤出头,但是青壮劳力都去炼铁,很多红薯在地里无人去收。到了饿肚子了,开始有人动起了脑筋,到了夜里,大人带着我们孩子偷偷地到地里去挖红薯,有些麦子还没割,也偷偷地去割,割完后往家抱。在自己家里做点吃的。但锅都收走了,没有锅怎么办?这也难不住我们,我们便在铲地的铁锨上烙馍。到了1959年春,开始闹春荒,村里几乎家家户户晚上到地里去偷还没长熟的大豆、豌豆、刚开始灌浆的小麦。我记得,偷豌豆那天是个满月天,地里亮堂堂的,放眼望去,地里都是人,大家之间互相望望都不说话,不认识似的。大队书记也夹杂在人群里,看见我们,一低头什么话也没说。没办法,不去偷就得饿死。树皮、谷糠、野菜、老鼠所有这些都是我们的粮食。人挨饿,牲口也没得吃,队里的牛饿得皮包骨,路都走不动了。村里的人饿死了,抬的人都没有。我的大伯饿死之前想吃一块饼,上哪找去?没有。他的女儿跑到队里的食堂哭着说好话,从食堂讨回半斤红薯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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