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方面,谭甫仁在这方面比父亲“左”,为写这本书,我采访了几位在工程兵司令部工作过的老同志于香林、李柱江,他们对我说“陈司令和谭政委都是好人,但是陈司令在那个混乱的年代还懂得政策,比如有个干部文革初期曾经到北大、清华看大字报,也有过造反行动,有人主张开除党籍和军籍,谭政委同意了,并且说应该开除。也不能说谭甫仁爱整人,他怕犯立场错误。你父亲却说,他作为知识分子敏感一些,看看大字报,造造反,也没有太多的错误,不能轻率地开除一个人。这个人就被你父亲保住了。”
他们还说:“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工程兵三支两军,发生过造反派冲击军队的事情,工程兵领导讨论,谭甫仁就主张采取强硬措施。陈士榘司令员却说,我们不能做千古罪人!后来两个人还争论,陈士榘说,咱们就按总理最近的指示,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听两位老同志的回忆,我才知道父亲作为一个军人在这种大是大非上头脑还是清醒的。
谭甫仁做为一个老共产党员,他在云南的行动是符合当时的潮流的,他指导当地各级领导:“(阶级敌人)有一千抓一千,有一万抓一万,有十万抓十万,有一百万抓一百万,你们不要手软。不要受两个百分之九十五的框框的约束、限制”;“我在个旧地区讲了一次话,一夜之间就揪出了九百九十多个坏人。有人问,可不可以拉出去游街?游街后能不能把这些人下放劳动?我说游街可以,下放劳动也可以,戴白袖套也可以,让群众识别嘛!”
根据有关统计,云南仅下关市一地,追查“滇挺”分子运动中就打死逼死七百多人,打伤致残一千多人。据云南省委落实政策办公室统计,曲靖和昭通地区,受“滇东北游击军”假案牵连的干部群众多达六十万人,仅曲靖就有二十九万三千一百九十三人,其中二万多人被批斗,二千多人被关押,四千多人被打伤,二千多人被打残,二百多人被逼死,一百多人被打死……
谭甫仁人生终点无疑是悲惨的,他和父亲一样,一直在追逐着一个美好的理想,并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但是舵手的失误、时代的局限、文化的制约,都让他们承担了一个尴尬的角色。我父亲晚年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认识到这一点,他对我说过:“一条正确的路线引导谭甫仁成为我军的一名高级将领,而一场错误的‘文化大革命’又导致谭甫仁遭到如此悲惨的下场!” 这位起步于革命圣地井冈山的将领被错误路线送进了天国。
对待父亲和谭甫仁,都应该有个更准确的评价,既要肯定他们为民族解放立下的功绩,也要思考他们为什么会做为一个群体那样毫不怀疑、不能诘问地参加那场历史闹剧。几十年过去,我再不把这种失误归咎于觉悟甚至道德。就是很多从文革一开始就被打倒的老干部,如果文革重用他们,他们会自觉的抵制吗?
我想任何经历过这场运动的人都会找到答案。
愿历史能够原谅他们,也希望历史能够认真总结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