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2)

12月2日星期六晴

一觉大天明!红日已很高,急急忙忙地跑去,一路上碰见了许多的结彩的电车,西四南口也搭了一个大彩牌楼,本来预备今天全中小学及商民全体游行庆祝,王克敏就任新民会长,后来此令临时取消。不去很好,省得学生们挨冻了。上了一小时的课就无事了,在学校内各处走走,报还没来,到操场看看,有人在上体育,看看别人欢天喜地的生活,再反想自己,有点悲哀。他们那么整天有兴趣的、生气勃勃的生活,虽有忧愁,也不过是愁国家不幸,世界太乱罢了,至少无内顾之忧,每天都是挨日子似的,太阳下山了,卧在床上了,只是又过去了一天,过了一天,过了一天就是一天以外再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了,充满了无聊和空虚!生活没有意义,过的日子缺乏有兴趣的生活。

心中塞满了怅惘和缥缈的感觉,孤独的一个人踏上了归途,在西单一家澡堂子沐浴,暂且将这付将来亦是废物的肉体空虚的疲乏了的肉体交与了柔水,尽情地去安慰,去抚摸,去激励他吧!身上轻松了许多,好似释却重负似的。可惜这种感觉是暂时的,不能长时的令我轻松的生活下去!

午饭后助母亲收拾整理一切,乱了半天搬这挪那的弄了一身土。三点多了,才整理个大概,因为搬移多年的衣箱子,才发现了西北角上墙都坍了一个洞,都通到外边去了。风大得很,怪不得晚上这屋这么冷呢!赶紧叫老张来看,令他迅速通知二太派土运来修理,一会二太亲自来看,不收拾也不成,这房子也糟透了。墙中大半都是空的,一则年久,一则耗子太多,坏极,真有点担心怕它不知什么时候会倒下来呢。房顶上不时的落土,听着就心烦,有机会决定搬家,挪开这个是非地。十余年住下来,没有顺心过,真是个倒霉的地方(实在说来,地方又与人事何干?!)看土匠修理后墙,跑到多年没有去过的房后,玻璃公司空地去看,房后的墙都裂有许多道大长口子,悬了,再过久了也不成,现在玻璃公司后显得十分荒凉,公司的房子都拆了,地下一大坑,一小坑,高一块,低一块,简直和荒野差不多,只是特别独自存在的尚有一座半截的石砖砌的大烟筒。盖公司的大石砖(现在是无处卖去了),又大又结实,都被人利用堆起来分做几个区域,或是上边再盖上大洋铅铁板(那么大,那么多,现在也无处去卖了)成了几所又大又结实的棚房,只是无门无窗,遮雨遮日不挡风的屋子,地被煤厂租去,木厂也有,用大石砖或是铁丝分成几个区域,各自经管做买卖。回想以前的情况,如今人物两非,不胜惨然,徘徊久之,才走了。顺路到孙祁家去坐坐,许久没有看见他了,正好在家,遂进去略谈。听他说,他的近况,也是很无聊,多半在校,王家也无意思,礼拜六,礼拜日亦回校去住,只是日间归来一次而已,祁为人之性情亦是忧郁矣。因为这两天老想打电话给泓和她谈谈,老无机会,于是今日在祁家打,叫了半天,没叫通,于是又进去和孙翰孙祁二人聊天,看见了他家从天津来的翰的大姨娘及其母(太太)。六点半了,又叫了一个电话,这次叫通了,想打电话给泓,打通了,拿着电话又不知说什么好了,毫无意义的谈了谈几句,又没得说了!正好她要吃饭了,遂挂上。回来路上一想心里好笑,不知这次电话终究又说了一句什么有用的话来!?晚饭后,心中茫然,未做什么事便自去睡,卧在床上看书,至十一时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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