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14)

晚上吃饭,菜比较丰富了,因为今天是大节下,可是并未和西院一同吃,还各人吃各人的,买了一斤肉,还特意杀了一个鸡,人过节饱了口腹之欲,可是畜牲遭了殃!其实很是无味,要吃哪天都可以吃,何必非到这天来享受,前人定的是八月节,要是哪一天都是一个节又该怎么样呢!?无聊!

本来晚上说好和斌出去遛遛,走走,赏赏月光,可是天公不作美,天上有一层薄云,月光因之也不大亮,隐隐约约的不痛快。因为这个,又因为今天大街上人一定也不少,乱七八糟的,出去简直是看人去了,哪里是赏月呢!?还不如安安静静坐在家中谈话来得好些,和斌说了这意思,她也同意了,于是打消前意,谈谈,笑笑,并在院中月下看了半晌,暂时抛开脑中终日被搅的烦恼,一直到夜十时左右,与斌拥吻别归,又在院中一人徘徊良久始寝。由黄家进屋,就又听见娘和李娘在谈论我,对我近来的行径不大满意,又说现在外面人言啖啖,正要自检才是正经。我听了,心中十分的不高兴,尤其是昨日,恰巧斌找我陪她去前门取钱,又到东安市场,我买了点东西就回来了,看李娘的劲头大了,坐立不安起来,意思非常厌恶和斌一同出门。天下事往往是本来根本毫无一点影子的事,就许因为别人的造谣生事,无事生非的人们,因为愤怒,结果就将错就错的下去了。……我现在可不然,事实是如此,我亦承认,我和斌很熟悉很好,她对我也相当的不错。别的一概先不讲,现在人,尤其是现在青年的父母们,还大多数有这种思想,认为一男一女相识,若是稍显接受的话,以后一定会结婚,这种观念太不对了,早该打破,我将来是否和斌结婚,抑是和别的女孩子结婚,我现在尚一点也不知道,简直连做梦都未想到未梦到呢!

情这个玩意儿,确实是奇怪的很,简直可以改变人的性情。爱一个越深,也越自私,这种自私,在爱情上是一种好的表现,因为自私了,才越显得爱某一个人深,反之,也就不过是一个平淡无聊的交情罢了,但是人称此种自私谓之妒忌。前两天看报,有现在言情小说作家,耿小的,近来做的《流莺舞蝶》中说了一段话我认为不错节录在下面:

“……情这个东西是神秘,如果两方老是维持那么不即不离,那爱情也便永远融融和和的下去,可是情一变深,就要怪癖了(也就是我所谓的自私的表现了),一切不近人情的地方都渐渐露了出来,由怪癖而变成乖戾,简直另成了一个人一样,渐渐由乖戾而成残暴,到极点,能够希望对方马上死去,这才放心。有许多实事新闻告诉我们,一个情妇竟在旅馆里把他的情夫勒死,还有一个男性,总是爱把女人全裸起来用鞭子抽,抽得她满地乱滚,这才快意,而给了她许多钱。这是甚焉者,普通一点的,都是对情人的要求过苛,责备过严,都是这个道理。爱到极点便是残酷,越是感情浓厚的人,越是自私,越自私越责备过严(容易有裂痕),所以爱情总是有理智来平衡一下,才能够把爱情维持的长久,可是理智往往抑制不住感情,只有知识丰富的人,善于用情的人,才能够叫对方得到快感。……”耿小的做言情小说,有的做的很生动,有趣,上面这段议论,发挥的有相当见解,有的不免过甚,近来我之嫉妒斌,也许是爱她过深责备过严的缘故,我每一听见她提另外一个男孩子的名字,不管这人是否能够和她谈爱,我便不高兴起来,她对另一男孩子说话或是表现一点亲热的样,我一样的全身不自在起来,这种自私,吃醋,嫉妒的样子,是我平常向来没有的性情,这就是越感情深厚,越自私,而责备越严的结果吗?所以前些时,不时和斌闹些小波折呢!以后我还是要在感情之中夹杂些理智来平衡一下!

9月28日星期四晴

现在功课只有三个人的口音我感到听的不大懂,不大清楚,一是沈兼士,二是余老头,三是孙老头,尤其是沈及余,二人的笔记也不好写,我真后悔选了文字学,自找苦吃。上午两小时,旁听了一小时,下午三堂,没有回家,午饭只吃了木须肉,十二个火烧,一碗不要钱的高汤,贵达三角六分之多。中午在教室里看未看完的《好莱坞》画报,因为答应今天还李庆璋小友的,中国小说史还好,伦理学伏大司译(开鹏)也尚能听,五时下课坐在校园中看画报,还是急忙的看,将就看完,已是黄昏,急忙包好,骑车送到李家,恰好庆璋正由我家中回去,在门口碰见交给他,又和庆成说了会话,分手归来。由北城往南城跑,这么晚还是第一次,这一条道可不近,骑车还走了半天呢!顺路到林清宫,恰好林四兄坐洋车回来,在门口碰上,拿了大哥的信就回来了,也未喝茶,到家已是七时许,早已掌灯了。晚上和娘谈了半晌的家务,娘的脑筋有时不大清楚了,怎么讲也不明白,急坏了我,嗓子都说干哑了,今日河先少奶生日,李娘去郑家晚未归。奔波竟日,精神肉体俱甚疲倦,故未清理笔记,亦未写日记。今日一日未见斌,不知其皆做何事,月下,灯前谁能遣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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