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12)

4月22日 星期六 晴

昨日爹爹尽天年,计生于清咸丰辛酉年四月十三日卯时,于大限中华民国巳卯年三月初二日巳时,病故,享寿七十九岁,年岁不可谓之不老矣,惜于此离乱之际故去,经济不充裕,一切均草率简陋。然此时甚乱,以后更不知变成何样局面,且子孙不少,名望亦有,此亦一喜一忧也,今日上午起亲友即陆续前来,不时屋中传出哭泣之声,我耳听麻木,竟不下泪,但衷心之难受与悲戚,又非第二人所得知者也,下午三时许四时左右,实行大殓,力家,陈家,郑家等亲友,均聚集于堂屋,寿材抬进来(做此寿材之日,取一二块木料,在祖宗位前供一下,意思意思)盖放一边,然后由大哥捧头,我捧父足,再由裁缝,弟姪等相助,抬至堂屋搁在寿材盖上,其余诸人均跪在一旁痛哭,我亦往棺内垫深约半掌厚之锥木末,木末上铺上一层大张豆纸,上盖一块七星板,棺内沿边均钉有一周红绸子,此时裁缝等七手八脚,用一床丝棉被包起来,连头亦包上,此生除看像片以外,不能再睹父亲之庐山真面目矣!呜呼,痛哉!丝棉被包好,上捆以花样,用棉绸撕成条,紧好,即高举安置棺中,父即永远安眠其中矣,旁边空隙,以备好之灯草包塞满,不使晃动,上再加以许多灯草,再盖上一层板子,用竹钉,钉好,再上盖按上元宝钉,削平,沿边一道黑漆封口,然后供桌摆上日常父亲所用食具以及零星用品,如牙刷,脸盆,木背挠,暖瓶,小帽,痰罐等等,香火仍不断,旁并有一长明灯,家人拜后,孝子在旁答跪,每一个行礼,如此一幕入殓大礼至此遂告完成,并烧纸钱,晚又供饭,供茶水,每供前并问小钱卦,在香上绕风匝,坠落如系两泪,“闷”则所问之话对,否则不对,则再想别话询问,至对了之时为止,今晚与大哥及二仆同宿堂屋陪灵,凄凉,惨淡之灯光下又是一番光景,我就在这冷清清静谧谧一口黑棺旁(里边是我最亲爱父亲)这么一种说不出的悲痛悽恻哀婉的空气中睡着了,今日古学丛刊寄来一本,可惜爹也未看见。

4月23日 星期日 晴暖(接三)

今天接三了!三天了,一清早大鼓小鼓吹手等等都来了,孝帘子是白布缝成的,用竹竿子挂起来,里边我和大哥及四、五二弟跪的地方,外边是孙子跪的地方,灵右是女人坐的地方,前是供桌上放点心,长明灯,立着一张大像片,早上来的人还少,下午渐渐的多起来,一直跪着磕了不知多少头,同乡来的真不算少,后来在来宾薄上一查,计有七十余人,下午,维勤,雯,晏来了,孙祁也来了,更想不到的是王庆华治华金大信大智四兄弟也来了,中午吃的是北方面席,好不难吃,下午请客人,据说还是那个,真难看死人!晚上五六点才去送库,只有两个顶马,四人抬的一顶前清二品大员坐的蓝顶绿边大纸轿子而已,太少了。忙乱了一天,晚上很快的就睡着了,白事一出来,墙上本来挂的满墙书画全都摘下来,一眼望过去,显得那么空似的!今天妈妈又哭了半天,悲痛之极,我虽挣不出眼泪来,可是听见他们大家哭,心里一抽一抽的更是难过极了,像一把刀在胸口上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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