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养成盼望天黑的习惯了,”西里尔悄声说,“我多么希望我们能许愿要一些真正合理的东西啊,真正能派上用场的,这样我们对天黑还能有些留恋。”
影子越拉越长,最后终于全部融为一体,柔和的阴影笼罩着大地,太阳也看不见了——它被山遮住了——但还没有真正落下去。至于太阳什么时候落山,那是由那个规定什么时候开自行车灯的人决定的。他还得精确到分钟,谁知道为什么呢!
但是吉普赛人已经不耐烦了。
“好了,小家伙们,”那个围着红色围巾的男人说,“现在你们都该上床睡觉了——的确是这样!这个小孩现在能跟我们友好相处了——你们把他交过来赶紧滚蛋吧,就像你们说的那样。”
女人和孩子们围住小羊羔,他们都伸出手来晃动着手指,友好的脸上挂着赞赏的笑容。但这些都诱惑不了忠实的小羊羔。他手脚并用齐抓着简——她正好抱着他,发出了这一整天中最凄惨的叫声。
“没用的,”那个女人说,“把这个小宝贝抱过来吧,小姐。我们马上会让他安静下来的。”
太阳仍然没有落下去。
“告诉她怎么让小羊羔睡着,”西里尔小声说,“尽量拖延时间——做好准备,一旦这愚蠢的太阳落下去,我们立刻就跑。”
“好的,我马上就把他交给你们,”安西娅开始说了,语速非常快——“但是让我先告诉你们,他每天晚上都要洗个热水澡,早上洗冷水澡,他还有个瓷兔子,洗热水澡时要和他放在一起,洗冷水澡的时候,小兔子要放在红色垫子上的白瓷盘里让它做祷告。如果小羊羔的眼里进肥皂水了——”
“小羊羔哭。”他自己说——他已经不哭了,正听着呢。
那个女人笑起来。“就好像我从来没给小孩洗过澡一样!”她说,“来吧——让我们抱着他。到米莉亚这儿来,我的小宝贝。”
“走开,丑女人!”小羊羔立刻说。
“是的,可是,”安西娅继续讲,“说到他的饭,你真得听我说,他每天早上要吃一个苹果或香蕉,早饭要吃面包和牛奶,有时下午茶的时候要吃一个鸡蛋,还有——”
“别的不说,”那个黑色卷发的女人说,“我养大过十个小孩呢。得了,小姐,别再说了,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得赶紧抱抱他。”
“我们还没说好他是谁的呢,爱斯特。”一个男人说道。
“他不是你的,爱斯特,你自己屁股后面都跟着七个孩子了。”
“这可不一定。”爱斯特的丈夫说。
“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说话没有分量吗?”米莉亚的丈夫反问道。
一个叫齐拉的女孩说道:“还有我呢?我是单身,只用照顾他一个人,所以他应该归我。”
“闭嘴!”
“闭上你的嘴!”
“别在我跟前撒野!”
每个人都生起气来。那些吉普赛人黑黑的脸沉了下来,看上去非常焦躁。突然,大家的脸色都变了,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海绵一下子把这些生气和急躁的表情都擦干净了一样,大家的脸上只剩下茫然。
孩子们知道太阳真的落下去了,但他们不敢动。而这些吉普赛人感觉很混乱,因为那块看不见的海绵擦掉了他们前几个小时的全部感情,他们一时说不出话来。
孩子们几乎连气都不敢出。等这些吉普赛人能说话以后,万一他们为这一天的愚蠢表现而感到异常愤怒怎么办?
这是个令人尴尬的时刻。安西娅突然很勇敢地把小羊羔递给围着红围巾的男人。
“给你!”她说。
男人退后一步。“小姐,我不想把他从你那儿抢走。”他沙哑着嗓子说。
“谁想要的话都可以代我抱走他。”另一个男人说。
“我自己的孩子已经够多了。”爱斯特说。
“不过他还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阿米莉亚说道。现在她是唯一一个对抽噎着的小羊羔还很热情的人了。
齐拉说道:“我一定是被太阳晒昏了头。我不要他。”
“那我们可以把他带走吗?”安西娅问。
“当然,如果你们把他带走,”法老诚心诚意地说,“我们一点意见都没有!”
接着,所有的吉普赛人都急急忙忙地去准备晚上的帐篷了,除了阿米莉亚。她把孩子们送到大路拐弯的地方,在那儿她说道:
“让我亲亲他吧,小姐——我不知道我们今天怎么了,都变得好傻。我们吉普赛人不会偷小孩的,不像你淘气的时候大人告诉你们的那样。我们中大多数人自己的孩子已经够多了。但我的孩子一个也没活下来。”
她朝小宝宝弯下腰,而他看着她的眼睛,出乎意料地伸出柔软的脏兮兮的小手,贴在她的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