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摘下了我的玫瑰色眼镜?/红绿十三

没想到,摘下我的眼镜的,竟然是,他的妻。

爱上有妇之夫的女人是世界上最愚蠢的女人。

一本杂志上这样说。我同意。

可愚蠢的女人通常都是快乐的。我又想。

肖给了我快乐。

而他却是一个有妇之夫。

和肖几年前就认识了。业务的关系,我们时常见面。

他面目俊朗,抿嘴笑起来很动人。主要是,他头脑精明,办事认真。因此,我对他颇有好感。

一次在酒吧没事儿,昏黄的灯光下我看他侃侃而谈,竟有些想入非非——这个人当男朋友……?

我不知他有没有女朋友,从没问过。应该是有的。肯定已有人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不敢想太多。

一直以为他比我年轻。我从不打比我年轻的男人的主意。

然后,一个极偶然的机会,听说他女儿已经10岁了,心中好像有些失落。不过,瞬间就过去了。

安然无事,我们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出事的那天太偶然,也许是同在异地开会,也许是恰好喝得微醉,也许是周围的人碰巧都出去活动了,只有我们碰杯对饮——

然后,就接吻了。

天旋地转。

我全然忘记他是一个有妇之夫。

想起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我头痛欲裂。

我由另一个女同事扶上飞机,他则乘另一架飞机去广州办事。

在飞机上,我想,这样也好,过去了,就一切了无痕。

我26岁了,拥有一定的社会经验,我不想和有妇之夫搅在一起,除了坏名声,也没什么好下场。

这种例子比比皆是,书刊上,电视剧中。别人的故事,全是自己的镜子。

我以为,这只是一次小小的风流。

但我没有逃脱他为我营造的温柔乡。

几番纠缠,内心无数挣扎。

打动我的是那一天,6月18日,我的生日。

他先是陪我吃饭,然后随我四处闲逛。在一个露天酒吧里,我们坐下来喝饮料。

阳光灿烂,空气中有一种干燥的清香。光天化日下,他突然伸过头来吻住我。

很长很长时间。

然后我看见一对蝴蝶从我身边翩然飞过,然后我看见他清亮的眼泪——在他的脸上划出了两条很直的道儿。

一个中年人的眼泪,他大我11岁。

为了爱而感动的纯净的眼泪,打动了我。

我从此,戴上了一架玫瑰色眼镜。

镜片后看什么,都是一派温柔的色彩。

镜片之后看他,可爱得像一个天使。

只要一有机会,我们就约会,接吻,有时还做爱。

他总是深情地说:“我爱你,宝贝儿。”

他总叫我宝贝儿。

这是私下里。

私下里,我们爱得如胶似漆。每次分别,我都要哭。

我哭,是因为我明白,他是属于另一个女人的。

我争不过那个女人。

他和她在同一个公司,每天中午一起吃饭。这时候我打电话,他支吾几句,就会把电话挂掉。

如果我生气了,他会哄我,但下次还这样表现。

晚上也一样,他在她领女儿洗澡的当儿给我打电话。她们娘俩洗澡要出来时,哪怕是话说到一半,他也会马上挂断。

我愤愤不平。他让我体谅他。他反问我:“你是想让我离婚吗?”

我不知道。我没有想好。我只是想和他光明正大地谈恋爱。

这么简单的要求,他做不到。

可我爱他。所以,算了。

谈到这里,我要介绍一下自己了。

不要以为我是个很前卫的女孩子,我不是。

我做一份很白领的工作,从小家教严格,心地善良,是有理想又上进的女青年。共谈过两次恋爱……

但无论如何,我想不到自己会爱上有妇之夫。

这是以前为我所不齿的行为。今天,我却正在这么做。

我怎么了?

鬼使神差,不可思议。

我问他,你的老婆长什么样儿?

他告诉我,广西女人,颧骨高高的那种。并不漂亮。

而且很无辜。我想。

她的男人有了外遇,她一无所知,依然和他平平稳稳地过日子。

无辜得很踏实,无辜得很心安理得,无辜的被他丈夫呵护着不让受伤。

想起这个,我时常恼火。

恋爱使人心胸狭窄。

我的情绪开始不稳。他就说:“别闹,傻孩子,你让我怎么办?”

傻孩子,傻孩子,这段时间他总这么叫我。

我不敢让他离婚娶我。那个10岁的小女孩,我对付得了吗?和他同岁的妻,离了婚又怎么办?

我才猛然发觉,我是世上最愚蠢的女人。

我愚蠢,且不快乐。

还是常和他在一起。爱,是我的毒瘾。

是冬天,他见到我高兴地说拿到新房的钥匙了,还掏出来冲我晃了晃。

居室装修书他买了三本,摊开桌上和我讨论。

这方面我品位不俗,并且爱好。我画了很多草图提供给他,还亲自跑到装修市场,为他定制壁灯和地板瓷砖。卫生间的瓷砖,我建议他用黑色的。

我比他还操心那房子,每日都追问装修的进展情况。

我根本忘了,那不是我的家。

有时想起,那个高颧骨的女人,坐在我挑选的餐桌旁吃饭,就觉得自己像一个助人为乐的高尚人。

直到我见到他完整的全家。

那天,我去宜家广场帮他看看放在书房的台灯。猛然抬头,就看见了他,还有他妻子,他女儿。

他没发现我,正在聚精会神地挑选一张大床。他们在讨论着,女儿在他们身边转来转去。

那女人的确不漂亮,但也不丑。颧骨有点高,但也不见得有多高。神态安详,散发着平静日子打磨出的光辉。

我……

我一时泪如泉涌不能自己,跑出宜家广场。

我不嫉妒那女人,我是羡慕。

我羡慕做一个普通的主妇,没有情感的惊涛骇浪,守着一份平实的日子。

他怎么会和她离婚呢?

换了我也不会。

那我算什么呢?我只是他人生过程中的一只龙虾吧,美味无比,但他仍然习惯每顿吃白米饭。

我的玫瑰眼镜被摘下来了,我又能看清楚一些事了。

没想到是他的妻,帮我摘下了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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