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八寸铸铁煎锅(1)

厨师无法彻底摆脱这样一种感觉:警官衔尾而至,跟着他回了家。有那么一阵子,多米尼克·巴希亚盖洛普站在黑洞洞的食堂窗前,寻觅着从镇子往山上来的手电灯光。不过倘若牛仔打算对炊事屋里发生的事调查一番,哪怕是他,也不至于蠢到开着手电上来。

多米尼克开着厨房门边的门廊灯没关,好让简上车前看清路;他把自己那双沾满泥的靴子挨着简的靴子搁在楼梯底端。厨师心想,也许自己在楼下流连徘徊还有别的原因。他该如何向简解释嘴唇上的伤?他该不该告诉她自己碰到了警官?简是否不该知道,多米尼克遇到了牛仔,卡尔警官的行为举止和脾气情绪像往常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厨师说不准,警官是否知道简是多米尼克的“情妇”——凯彻姆会这样说,他会从厕所读本讲述的又一场禁忌恋情中,引用一个又一个词汇。

多米尼克·巴希亚盖洛普穿着袜子悄悄地上了楼——不过因为他跛着脚,楼梯发出十分特别的吱嘎声,简在床上坐着,他不可能从自己打开的卧室门前溜过去,让简看不到他。(他偷瞄她一眼,知道她解开了头发,这已经够鬼鬼祟祟的了。)多米尼克想在见她之前清洗一下下嘴唇的伤口,但是简肯定觉察到,他在某个地方躲着她;她把那顶克利夫兰印第安人队的帽子扔进了走廊,差点打中他。瓦荷酋长倒着落在地上,但仍然大笑不止——这位酋长似乎在疯狂地盯着走廊,盯着卫生间和小丹尼卧室的方向。

在卫生间照着镜子,厨师看到,自己的下嘴唇可能需要缝上几针;如果不缝,最终伤口也能愈合,不过要是缝几针,他的嘴唇会愈合得更快,留下的疤痕也会淡许多。他痛苦地刷完牙,暂时做了一下处理:往下嘴唇上倒了点双氧水,拿一条干净毛巾把嘴轻轻拍干——他注意到,毛巾沾上了血迹。明天是星期天,这可真是不走运;他宁肯让凯彻姆或简给自己的嘴唇缝针,也不愿意试着在星期天到那个有着倒霉地名、多米尼克连想都不愿意想的地方去,找那个白痴大夫。

厨师走出卫生间,一直走过走廊,来到丹尼尔的房间。多米尼克·巴希亚盖洛普给睡着的儿子印了一个晚安吻,在男孩额头留下了一点血迹,他没有发觉这一点。当厨师回到走廊上时,瓦荷酋长倒着头朝他咧嘴大笑——仿佛在提醒他,他在跟印第安简解释时,最好赔上小心,字斟句酌。

“谁把你打了?”他在卧室里宽衣时,她问。

“凯彻姆醉到不省人事时,满嘴胡话,还会撒野,你知道的。”

“如果是凯彻姆打了你,曲奇,这会儿你不可能还站在这儿。”

“那只是个意外。”厨师坚持这一说法,他指望着他最喜欢的这个字眼能发挥作用。“凯彻姆并不是存心要打我——他只是用石膏模子碰了我一下,是个意外。”

“要是他拿石膏模子砸你,你已经没命了。”简告诉他。她坐在床上,头发洒满全身,一直垂到腰部以下,她叉着胳膊挡着乳房,乳房被头发和胳膊给遮住了。

不论什么时候,她把头发解开之后,披散着头发回家,只要卡尔警官没有醉得不省人事,准会找她麻烦。今晚简应该多待些时候,早晨早点走,假如她还要回家的话,多米尼克心想。

“今晚我看到卡尔了。”厨师告诉她。

“打你的人也不是卡尔,”简说,他上了床,躺在她身旁。“看起来,这也不是他开枪打的。”她又说。

“我说不准,他是不是知道咱俩的事,简。”

“我也说不准。”她告诉他。

“杀勒基·皮内蒂的人是凯彻姆吗?”厨师问。

“谁也不知道,曲奇。多少年了,我们一点头绪也没有!六罐装为什么打你?”简问他。

“因为我不肯跟她乱搞——就因为这个。”

“要是你干了六罐装,我会狠狠地揍你,教你再也找不到下嘴唇。”简告诉他。

他笑了,嘴唇发出了抗议,疼得他直瘪嘴。简说:“可怜的宝贝——今晚不能亲你了。”

厨师挨着她躺下来。“除了亲嘴,还有别的事可做。”他对她说。

她把他推得仰面躺着,在他身上伏了下来,她的体重把他压到了床里,压得他透不过气。如果厨师闭上眼睛,他又会看到自己被六罐装夹得几乎窒息,所以他始终双眼圆睁。当印第安简跨上他的腰间,结结实实地坐在他的大腿上时,多米尼克感觉到,自己把空气猛地吸进了肺里。之前六罐装打了他,也许因为这一点,简的动作有些急切,她把厨师的分身摆好位置,将它滑入体内,没有浪费一点时间。

“我让你见识点儿别的。”印第安洗碗工说,她前后摇晃着身子;她的乳房落在他的胸口,她用嘴蹭着他的脸,小心地避开了他的下唇,她的长发向前洒落,宛如一顶帐篷,裹住了他们两个。

厨师能喘得上气来,但身子一动也动不了。简太重了,他一点儿也弄不动她。另外,多米尼克·巴希亚盖洛普也没打算改变她在上面前后活动的方式——或是她那股渐渐增强的冲劲儿。(哪怕印第安简像多米尼克已故的妻子罗西一样轻盈,厨师本人也不像凯彻姆那样魁梧。)这有点像坐火车,多米尼克想象着——只是他所能做的,只有紧紧抓住这辆火车,而实际上,是这辆火车坐在他身上。

丹尼确定,自己刚才听到了卫生间的冲水声,确实有人吻了他的额头——不是他父亲的吻,就是简又给了他一个晚安吻,不过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男孩把这个吻融入了梦里,六罐装帕姆在梦里热烈地吻他——吻的未必是额头,这也不重要了。十二岁少年知道,先前那阵奇怪的吱嘎声是父亲跛着脚上楼的声音(上楼时,父亲总是先迈那只好脚,再把跛脚轻轻靠上来),这一点同样无关紧要了。因为他不久前刚听过父亲跛脚上楼的声音,现在又响起了一阵截然不同的、陌生的吱嘎声。

眼下至关重要的是:这一阵刚出现的吱嘎声响个没完,男孩焦虑不安,彻底醒了过来,他寻思着吱嘎声是打哪儿传出来的。它并不是大风摇撼着整个炊事屋二楼的声音;丹尼听过每个季节的风声,感受过风在每个季节的拂动。惊恐的男孩悄悄溜下床,憋着气,踮着脚,穿过半掩的卧室门,走进二楼的走廊。

瓦荷酋长倒着脑袋疯狂大笑。简出了什么事?小丹尼心想。她的帽子掉在了走廊里,她的脑袋去了哪儿?入侵者要么(准是有一头食肉动物在四处游荡)是用利爪,要么(如果是个杀人狂)是用灌木剪刀,切下了简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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