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ssing the Rabbit
其实我只是怀念我们丢了的兔子,新的兔子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我想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守兔人。阳台。客厅。
自从家里买来一只兔子后它就给我们带来了许多欢乐和担忧。这是一只白兔子,只花了十块钱。其实人家本来没想要钱,是小烟硬塞的。那只兔子当时关在不大的铁笼子里,笼子底下铺着报纸,很脏,想来它一定不舒服。可能就是看到它不舒服,小烟决定自己回去养兔子。他给了那个人十块钱,就高高兴兴地抱着兔子回家了。
回到家后我就上网看了看养兔子的介绍,找到了许多实用的信息,包括兔子其实是要喝水的,但不能是自来水,必须是凉白开。那时候我们家两只娃哈哈的水桶都是空的,因为经济困难。桶还没退,那是因为我们的乐观精神,决定有朝一日有钱了继续喝矿泉水。谁能满足于自己烧水喝呀。
刚开始,我们把兔子放在屋里,很快发现这是一个错误,兔子到处拉屎、撒尿,屋里多了一股臭味,我们终于知道兔子屎是一小粒一小粒的,客厅厨房卧室都无一幸免。“都说现在的年轻人和大自然绝缘,我看这也不太真实。”小烟边收拾兔子屎边嘟囔道,在我听来他的语调中透出一股欢快。我们把兔子放在阳台上,头天我正好从外面参加活动带回来一个制作得像鞋架子的立体书模型,当时我是不想把这个奇怪的东西带回来的,但参加活动的一个朋友不断鼓动我,带回去吧,多好的一个鞋架子啊。我就带回来了。正好给兔子住。这个立体书往地上一放,小烟在书脊处用剪刀开了个洞当门,供兔子出入。这个兔子窝上还印着五个大字“迅速的生活”,“的”其实是“地”,主办方没文化,打错了字。
很快我就发现小烟对兔子的热情与日俱增。他经常长时间地坐在阳台上搂着兔子,每天早晨醒了后就主动下楼给兔子买青菜,顺便才买上我们的早点。以前他可没这么主动过,可能现在他觉得自己对兔子有责任吧。他还拉着我去胡同里给兔子找木屑,他说他小时候就养过兔子,知道它需要咬木头,喜欢在木屑里玩。我们在一家正装修的四合院门口发现了一堆木屑,装了满满两大包。
兔子的窝初具规模。它从此以后就住在阳台上。我们一直没有给它取名字,它就叫兔子。
“它需要一个男朋友。”小烟说,他对待动物的态度还是很人文的。但我们还没有找到卖兔子的宠物店。有一些地方卖兔子,也只是很小的,那是无良商贩。
阳台对面还是一个阳台,对面的阳台是封闭的,不知道是什么单位。对面的楼从周一到周五晚上的灯一直是亮的。唯一有一天我发现灯暗了,原来那天是星期六。在两个阳台之间,是楼下阳台搭的天顶,透明塑料的圆拱形。有天晚上我发现兔子站在那个圆拱形上,像一匹矫健的骏马。
已经有一年时间我没有动笔写小说,自从认识了小烟,好像我的一切都正常了,除了写作。这种感觉有点像一个正常的女人没有怀孕但是月经一直迟迟不来。我每天晚上十二点就睡,早晨很早就起来,也没干什么,就到晚上了。然后,新的一天的早晨又来了,又要给兔子买青菜了。它到处拉屎撒尿,像一个不乖的孩子。
夏天时,我们决定去小烟的欧洲老家度假。他一直担心兔子。我们给它买了一个笼子,告诉我弟弟,让他把兔子装进笼子里带回家让我妈照顾。我在纸上写道:每天要把兔子放出笼子自由活动一小时。记得给它喝水和喂麦片(要凉开水)。
我弟弟喜欢玩电脑,我知道我们走了以后,他和他的朋友会常常蜗居在我们的屋里玩电脑游戏。把兔子交给它,我们都有点不放心,可又安慰自己,一切没问题。回来的时候,兔子也许会长胖点儿。我们走的这一个多月,兔子一定感到很委屈,它那么喜欢活动,自从认识了我们俩后就没受过约束,这次一定会想到我们的好了吧?我们的担心都是隐隐的担心,没有和我弟弟说过。欧洲肯定是要去的,兔子肯定是带不走了,那么为什么不能放心地去呢?
在外边,我给我弟发短信问他兔子怎么样了,他没有回答我。这不是他的风格,他像所有的年轻小孩一样,回短信的速度非常快。我觉得可能出问题了,想到兔子,我竟然有了点自责。第二天,我给他打了电话。他说兔子跑了。我说它怎么会跑呢?我们养了它那么长时间它都没跑,现在怎么就跑了呢?他有点着急了,说,兔子跑了,后来回来过一次,现在又跑了。我说,你每天都给它的盆里放水和吃的了吗?他说放呀,我每天都换。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事实。事实上,就算他没有每天换水和放食物,我也拿我弟弟丝毫没有办法。是啊,重要的是,兔子跑了。它不回来了。可能它回不来了。
我告诉小烟兔子没了,他听完我转述的我和我弟的对话,说,它不可能跑,它只可能在对面的天顶上玩。或者跑到别人家。可能有人把它拿走了。
我说你别怪我弟弟了,他也不懂。其实我心里也郁闷,可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几天,我上网发现我弟弟给我发了条信息,说他很抱歉丢了兔子,我回来后送我一只。
我们终于又回到了北京。人不在,屋里就显得空空荡荡,东西上都蒙了一层土。我弟弟在我们回来之前就住校走了。我们不由自主地走上阳台,看兔子的房间。我还不愿意称那为故居。它的饭盆里的水早就干了,麦片没有了。我去阳台,给盆里倒上水,然后对着它发了一会儿呆。
小烟也走上阳台,他又说起兔子不可能自己跑走,一定是让人带走了。我变得烦躁起来,说,那也不能怪我弟弟啊——他不懂我们对兔子的感情。
是啊,到最后,我对兔子的感情变得和小烟对兔子的感情一样多了。我只能望向对面的楼和依然亮着灯的陌生屋子,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