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7)

以前他家乡流行着一种说法:“大不了去卖血!”那时他以为卖血是个很赚钱的勾当,思想上一直把卖血当成最后的法宝。听了小罗妈妈的故事,他才知道血价其实是很便宜的,而且国家已经通过了《献血法》,提倡无偿献血,卖血成了不合法的买卖,得通过“血霸”才能卖血。那些地下血站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心站,不仅多抽血少付钱,而且卫生条件很差,搞不好就像小罗的妈妈一样染上了疾病。

他知道艾滋病是治不好的,只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但艾滋病人的免疫系统遭到破坏,头疼脚疼的事经常发生,也就不时需要医头医脚。虽说小罗的家乡也有所谓“合作医疗”,但有重重限制,她妈妈诊病的费用大部分不能报销,都靠自己掏。

现在他已经不觉得小罗“不知羞”了,他很同情小罗,只希望那个包养小罗的男人能履行自己的诺言,离了婚来娶小罗,然后一如既往地好好待她,帮她撑起她的家庭。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他惊奇地发现,他竟然为小罗能做小三而感到庆幸了,并由此生出一点儿自豪:是我让她干净起来,漂亮起来,她才有机会找到这么一个赚钱的路子。

他曾经在某本书上看到过这么一句名言:女人比男人多一个摆脱贫困的方法,那就是结婚。也许这句格言到了今天就应该稍稍改动一下——女人比男人多三个摆脱贫困的方法:结婚,做鸡,当小三。但这三个方法也可以说是同一个方法的三个变种,而这同一个方法就是——卖身。

女人的身体可以卖到钱,他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对小罗来说,应该算是一件好事,不然小罗和她全家都没有出头之日。但对于他这样的穷男人来说,似乎又是坏事,因为女人都去卖身了,谁来给穷男人做老婆?

以前他老家把女儿叫“赔钱货”,养也是白养,最终都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所以很多人家都不让女孩子读太多书。这话现在应该倒过来说,儿子才叫“赔钱货”,因为同样是性关系,女人做了就可以赚钱,而男人要做却必须付钱,不付钱就没得做。

没有女朋友,也没有老婆,却有生理欲望,这大概是上天给他这种穷男人的惩罚吧。好在读本科时就从寝室的大拿们那里知道了A片这回事,而现在网上A片比那时多,管理比那时松,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下载到A片,足以解决问题。

平心而论,看A片打飞机得到的生理满足并不比跟小罗做爱差多少,但你无法跟A片女主角有任何精神交流,不能带她出去吃饭,不能跟她对话,你知道她的搔首弄姿和扭动呻吟都不是因你而起,完事之后,你也不能搂着她睡个好觉,更不能与她建立家庭生儿育女。这些都是缺憾啊!可见谈恋爱也好,结婚也好,更多的是为了心理上的满足。如果仅仅为了生理上的满足,有一堆斑斓的A片,有一双勤劳的手就够了。

经过了一连串的“恋爱‘屎’”之后,他对现实生活中的女人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看她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在路上行走,他心里就涌起这样一个想法:又到哪里去卖呀?他甚至有种冲动,想走上前去,拦住每个女人,问她们这个问题,看她们怎么回答。

有时他都有点儿搞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这样问过了,因为在他印象里,好像不止一个女人这样回敬过他:你想卖还卖不出去呢!他估计自己没真正问过谁这个问题,不然他不可能还这样安安稳稳读着他的学位,肯定被闹到学校去,学校把他开除了。但他真担心有朝一日会做出这种疯狂的事来。

认识老杨,给他灰暗的前途带来了一丝光明,因为老杨的出身跟他非常相像,乡下的,在城里上了大学,但终究是穷男人一个。

他和老杨是在一个论坛上认识的,那里有个“D省同乡会”,上那儿发言的全都是他们D省的人,但D省下面的县市多得很,语言和风俗习惯都不相同,虽然都在谈D省,给他感觉跟谈外省没什么两样。有一天,他发现了一个名为“搬运工”的网民,应该是他真正的老乡,因为那人用的一些方言很多人都不懂,只有他懂。

“搬运工”就是老杨,海外留学生,发了一个不长的连载,先讲自己在国内的一段段“恋爱‘屎’”,然后讲了自己的“出国史”,最后就讲到了自己的“搬运史”。

那是他第一次听说“搬运”这个词,或者说第一次听说“搬运”这种恋爱方式,就是海外留学生回到国内来找对象,找到之后结婚,把对象办到国外去。由于有很多女人只是为了出国才跟海外华人学生结婚,所以一到美国就这山望着那山高,找到了更好的就跳“巢”了,而这些到国内找老婆的人等于帮别人搬运了一个老婆过来,遂有“搬运工”之雅称。

不过这个老杨称自己是“搬运工”完全是赤裸裸的炫耀,因为老杨搬运的结果是娶到了一个漂亮媳妇,截至老杨发帖之时,还没有迹象表明他的漂亮媳妇只是拿他做跳板。老杨为了证实自己故事的真实性,特意发了一张合照在网上,虽然是“闪奔”(贴一会儿就删掉),也让很多D省WSN(猥琐男)狠狠“鸡冻”(激动)了一把。估计那几天老杨的短信匣子都被WSN们挤爆了,老杨很快就在网上发了一篇“海外WSN如何成功搬运”的技术大拿贴,并抱歉说:“这几天短我(给我发短信)的人太多,我就不回复了,写个帖子供大家参考。”最后,老杨还煞有介事地注明:“搬运”市场风云莫测,成败在命,风险自担。

宇文忠没为“搬运”的事短老杨,但发了个短信请教出国的事,特别标明了自己的老家是D省的E县。结果发现两个人的出生地只隔着一座大山,正宗一疙瘩的老乡。最有意思的是,他这个只想出国没想“搬运”的人,却突然遇到了一个“搬运对象”。

他一直都不明白,云珠到底是看上了他哪一点。每次问云珠,她都笑着说:“你没听说过‘猿粪’二字?你踩着猴子屎了呗!”他踩着的那泡猴子屎,应该就是那个到他们学校来访问讲学的美国教授伯格曼,开始是他导师王教授在陪同,但伯格曼教授在讲学之余想到B市的景点去看看,王教授走不开,就叫他去陪同。他觉得自己的英语太烂,竭力推脱,但怎奈别人的英语更烂,而他好歹还是考过托福口语的,死活没推掉,被王教授赶上了架,只好硬着头皮去陪伯格曼教授。

后来他每每想到这一点,都虔诚地感谢王教授的固执和强迫,如果不是王教授坚持,他不就把那趟美差给推掉了吗?如果推掉了,他又怎么可能认识云珠呢?

云珠刚好就是他们那个旅游团队的导游,长得眉清目秀,脖子又长又直,浑身上下各种比例都恰到好处,举手投足都让人赏心悦目。

不过,这些都是他后来才注意到的,不是云珠的外貌没引起他的注意,而是他这些年来不幸的“恋爱‘屎’”给他造成了内伤,使他看见年轻漂亮的女人就有一种距离感,甚至厌恶感、仇恨感,避之不及。既然终归都是别人的,又何必多此一举看她们呢?把自己看得跌入情网有什么好处?把自己看得热血沸腾又有什么好处?但云珠好像很在意他们,经常走过来跟他们说话。他那时想,可能是来跟伯格曼教授说话的吧。现在的女孩子,都想嫁老外,虽然伯格曼有一把年纪了,但热爱运动,保养得不错,看上去也就四十来岁。再说想外嫁的女孩子也不在乎对方多大年纪,年纪越大越好,最好是年纪又大,又有心脏病,还是亿万富翁,刚一结婚办好绿卡,就呜呼哀哉,女孩子得了身份和遗产,再去跟年轻的帅哥结婚。心里有了这样一番鄙视,云珠的面貌在他眼里自然就黯淡下去了。

景点游完,伯格曼先生就打道回府了,宇文忠也把这事忘到了脑后。

突然有一天,一封电邮飞到了他的信箱,标题是“XX旅游公司云珠求救”。他立即想起那个漂亮的女导游,忙不迭地点开电邮,很短的几句话,大意是说宇文忠上次陪同旅游的那位美国教授有东西忘在车上了,麻烦宇文忠通知他某日某时到某处来领取。

他急忙回了信:“伯格曼教授已经回国了。东西重要吗?如果重要,我就来帮他取一下,然后给他寄过去。“

那边也很快回了信:“啊?这么不凑巧?你把他的地址给我,我给他寄过去,免得你破费。”

他看到“破费”二字,有点儿不自在,难道导游小姐看出自己经济拮据了?为什么想着为他省邮费?

他回信解释:“不破费,我可以给他带过去。”

“你最近要去美国旅游吗?”

“不是旅游,是留学。”

“哇!太厉害了,恭喜啊!那你过来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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