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掉了,埃默森再次听见调度员的呼吸声。有电视台那些家伙,又有个带着步枪的疯子,他心想。可恶,可恶,可恶!那些媒体一定会给我们很大的压力,而且会密切注意这个案子,在报道中提出一堆预测。他切换无线电频道,向所有人员喊话。
“所有单位,注意!”他说,“有个疯子带着一把长枪,据推测是自动步枪,在公共场所任意射击。开枪地点可能在停车场新扩建区。要不他还在那里,要不就已经消失了。如果他要离开,一定是步行或开车,因此目前位于事发现场十条街外的单位,我要你们停下来,围出封锁线。别让任何人进出,知道吗?无论车辆或行人,任何理由都禁止通行。所有十条街内的单位,在前往现场时要格外小心。别让他逃了。千万别追丢他。各位,我们一定要破案。今天绝对要逮到这家伙,免得让CNN害我们完蛋。”
开旅行车的男人按下遮阳板上的遥控器,车库门便向上打开。他开进去,再按了遥控器把门关上。将车子熄火后,他先静静坐了一会儿才下车,经过小仓库,从厨房走进屋里。他轻轻拍着屋里那条狗,然后打开电视。
医护人员穿着全副盔甲,从图书馆后方进入。其中两人留在建筑里,检查避难的民众中是否有人受伤。另外四个则从前门出去,以蹲伏姿势跑过广场,压低身子躲在墙后。他们爬行至那几位倒下的民众附近,确认了这些人全都已经死亡。接着,他们全部待在原地,身体平贴在地上,待在尸体旁边动也不动。在停车场彻底搜查过之前,别做出不必要的动作,埃默森是这么说的。
埃默森在离广场两条街外并排停车,然后下令要一位穿制服的警察小队长带头,从西南方角落进入,由上至下仔细搜索停车场。搜索人员先检查完四楼,再来是三楼,然后是二楼跟一楼。旧停车区比较麻烦,因为那里照明不足,又停满了车,而凶手有可能躲在任何一辆车里。对方也许会躲在车上,车底下,或车体后方。不过,最后他们什么人也没找到。新扩建区就没什么问题了。虽然这里没开灯,但整个区域里没半辆车。巡警只要顺着楼梯往下走,同时用手电筒扫过每一层楼就行。
没有人在。
小队长松了口气,呼叫埃默森。
“干得好。”埃默森说。
他们做得确实不错。由于他们是在停车场西南角落搜查,没人过去东北角,所以犯罪现场不会被扰乱。因此,或许是出于好运,或许是出于准确判断,警方在处理此案的第一阶段表现十分完美,而接下来的调查过程从头到尾也毫无半点瑕疵。
到了晚上七点,天色渐暗,安?雅尼已经播报了十一次关于这次枪击事件的消息。其中三次是联播,另外八次是当地新闻。就个人而言,她对这个数字其实有些失望。她觉得联播网的编辑部门对这件事似乎没那么关心。有流血,才有头条,这是所有新闻媒体的信条,但这次枪击现场太远了,又不是在纽约或洛杉矶,也不是在华盛顿特区某个近郊住宅区的草坪上。他们只是觉得这里有个怪人而已。又不会有什么重要人物经过这家伙的狙击镜前。所以,这还不算最重要的新闻。而且老实说,安也没能提供什么消息。受害者身份都还没查出来。目前没人知道那些遭到杀戮的人是谁,而当地警方在个别通知受害者家属前也不可能透露。因此她无法对观众提供任何感人肺腑的背景故事。她不清楚那些男性受害者有没有家人,平常上不上教堂,也不知道那名女性死者是位母亲或已为人妻。她也拿不出具可看性的画面。摄影机只拍到被警方封锁在五条街外的看热闹群众,长镜头捕捉的只有第一街上的灰暗景色,而大家推测狙击手原本所在的停车场,也只有偶尔近距离特写一下而已。
到了八点,埃默森已大有进展。他的手下采录了好几百份声明。海军陆战队士官长凯利仍然确信自己听见六声枪响。埃默森觉得他应该没记错。就这种事来说,海军陆战队的人应该值得信赖。后来有个人说,事发当时他的手机开着,接通了另一个人的语音信箱。手机公司找出这通留言,里面确实可以听到六次微弱的枪声。然而医事检验人员在五名死者身上只发现五个伤口。也就是说,一颗子弹不见了。有三位目击证人表示自己并不确定,但他们都说当时曾看见池子溅出一点水花。
于是埃默森下令抽干水池。
这件事是交由消防局处理。他们设了泛光灯,关掉喷泉,利用抽水机将水抽出至地下水道。他们推测池里大约有八万加仑的水,差不多能在一个钟头内抽光。
在此同时,鉴证人员也用吸管跟激光束估计了弹道。他们认为可以在第一位受害者身上找到最可靠的证据。根据推测,第一颗子弹击发时,他正由右至左走过广场。在他中弹后,后来的受害者可能会吓得扭动身体或往其他方向移动。因此,他们完全依照在第一个人身上发现的证据来做判断。他的头被打烂了,不过显然看得出子弹是稍微由高至低、由左至右射入。一位鉴证人员挺直身体站在尸体旁,另一位则拿着一根吸管以正确角度抵着他的头不动。此时,模拟第一位受害者的鉴证员压低身体,然后第三位鉴证员再将激光束射进吸管。结果光束指向停车场新扩建区的东北角二楼。许多目击者都说他们看见那里有开枪的闪光,而现在科学鉴证证实了他们的话。
埃默森要鉴证人员到停车场去,好好搜查一番,还叫他们没查到线索不准回来。
安?雅尼在八点三十分离开黑色玻璃帷幕高楼,带着一组摄影人员到五条街外的封锁区。她觉得应该能利用排除法来找出其中几位受害者的身份。如果有谁没回家吃晚餐,那个人的家属很可能会跑到这里来,急切地等待消息。不过,在拍了二十分钟后,她还是什么信息都没挖到,反而只拍到人们哭泣、呜咽,以及一副副震惊得不可置信的表情。整座城市都陷入痛苦与打击中。一开始,她还因为自己能身处这起事件之中而默默感到骄傲,但现在她的眼眶湿了,整个人反胃至极。
案件是在停车场破的。那里简直是个富矿区,是个宝库。离现场三条街外,有个巡警查到一位常去停车的目击者,他说二楼的最后一块停车位被一个交通锥挡起来了。就是因为这样,使那位目击者必须再开出停车场到别处去找车位。他对这件事非常不高兴。市政府的人说他们没将交通锥摆在那里。不可能,门都没有,他们没必要这么做。于是警方便把交通锥装进袋里,当成证物带走。接着市政府的人又说,在停车场入口跟出口处有装设监视器,连接着工具间里一台录像机。于是警方也将录像带取走了。市政府的人还说,由于资金不足,新扩建区已经两个星期没动工,所以在这两个星期内出现在那里的任何物品,都不是他们放的。
鉴证人员先从禁止进入的警告封条开始调查。他们找到的第一样证物,是位于封条正下方粗糙混凝土地面上的蓝色棉质物。只是一小点绒毛,勉强看得出纤维质地而已。就像有个人单膝跪地扭动身体钻过去时,身上那条蓝色牛仔裤摩擦地面而留下的痕迹。鉴证人员将证物照相,然后用一张有黏性的透明塑料片弄起来。接着他们架设起强力弧光灯,调低角度照向地面,照着积了两个星期的水泥粉尘。他们发现了完整的足迹。非常完整。鉴证组长立刻打手机给埃默森。
“他穿的鞋子很奇怪。”他说。
“怎么个奇怪法?”
“你听过绉纹胶吗?那是一种生橡胶,几乎是纯天然未加工过的。这种物质黏性很大,能把所有东西黏起来。如果我们找到这家伙,他的鞋底一定全是水泥灰。还有,我们也会在他家里找到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