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fe Auction(1)

这是一个拍卖会。

有意竞投的人约一百人,他们都已经就座了,大会给他们派发了一个有号码的圆牌,以及一本目录。这批竞投者有的低头阅读目录,也有的好奇地观看四周环境,亦有的抬头注视台上的情况。他们就是甚少与邻座交谈,他们各怀心事,却无意与其他人分享。

拍卖场地布置古雅,墙上封着一层深棕色的木板,木板上挂有一些传世的画作,竞投者都能一看而知画作属于哪些伟大的艺术家,然而,他们都无心欣赏。他们将要竞投的项目,比起这些画作更价值连城。

拍卖场内放有大盆的鲜花,天花板上是巨型的水晶吊灯,竞投者的座椅雕工精细。场地内并无任何工作人员,竞投者自己就座,就算是首次入场的人,也能随着心灵的指示安然地坐下来。

拍卖台上有一个半圆形的小台,那是拍卖官的位置,而在右边的墙上,安置了一个大型的播放器。终于,拍卖台上的灯亮起来了,一对孪生姐妹由后台走出来,她们站在左边的台上,准备向竞投者说话。

这对孪生姐妹看来只有十七八岁,一个红发一个金发,都浓厚微曲,长度覆盖半个背部;她们身穿款式稍有差别的淡黄色纱裙,脚上是芭蕾舞鞋;姿态倒是别致,她们以芭蕾舞式的踏步走到前面,又四手相牵;最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她们的容貌,她们都长得肌肤胜雪,轮廓是典型美少女的模样,而一双眼睛,看真切一点儿,内里空空如也,没有眼白眼珠,完全是真空的。这样说吧,可以从她们的眼睛中一直望到背后的拍卖台,她们的眼睛是一扇窗,能让人看到远处。

金发的是娅娅,她对台下的竞投者说:“欢迎各位莅临这次的人生拍卖会。”

红发的纳纳接下去:“大家也早已收到我们专程发送的拍卖项目光盘,这次可供拍卖的人生,一共十个项目。”

金发的娅娅说:“大家也能从我们现场供应的目录中阅读十个项目的数据。在拍卖过程中,我们会在台上播放该十个项目的生活片段。”

红发的纳纳说:“相信大家早已选定希望成功竞投的理想人生,每一口叫价是十分,拍卖底价因项目而异。”

金发的娅娅说:“阁下所能付出的分数,亦早已个别评估,评估的细节已经以清单方式送到阁下府上,大家应该得悉可供竞投的分数数量。”

这对孪生姐妹完成讲话后仍然四手相牵,她们以同步的姿态向左走了三步,接着站定下来。

继而,拍卖官由后台步出,身穿黑色西装白恤衫的他看来颇年轻,容貌恍若人类的三十之龄;他棕发棕眼,五官端正,气质可靠;身形中等,举止温文;与一般神祇相同的是,他浑身飘香,散发出非人间的仙气,这形成一般凡夫俗子所欠缺的吸引力。

拍卖官自我介绍:“我是拍卖官木伦古,我将主持这场拍卖,这次共有十条人命可供竞投。事不宜迟,Lot1开始。”

拍卖台上开始放映Lot1的生活片段,大家可见片段中的男士身穿钻油台的工作服,他出入钻油台的基地,专业地对下属做出指示。

拍卖官木伦古说:“Lot1的主人翁的职业是工程师,现年四十一岁,他有妻子及二子一女,厌世的理由是他一直有变性成为女人的渴求,可是从来没有接受专业辅助。”

拍卖官木伦古转头望向一直播映的片段,里面的男子正颓然坐于浴室内,神情沮丧。

拍卖官木伦古把视线放回竞投者身上,继而做出双手撑向讲台两旁的姿势,说:“底价由一百分起,请出价。”

台下立刻有人举起附有号码的圆牌。

拍卖官木伦古反应很快地说:“一百一十。”

圆牌陆陆续续被举起。

“一百二十。一百三十。一百四十。一百五十。”拍卖官木伦古的上身做出适合的转动,他的左手挥向出价的方向。

有竞投者举牌之余,附上五字的手势。

拍卖官木伦古立刻笑容满脸:“二百!”

然后另有竞投者举上三字的手势。

拍卖官木伦古叫喊:“二百三十!”

台下有两秒静止,拍卖官木伦古于是说:“Lot1的主人翁收入不俗,有妻子有子女,身体健康,整体条件算是中上。”

经他略作推销后,刚才高举五根指头的竞投者再举两根指头。

拍卖官木伦古说:“二百五十!”

拍卖官木伦古见台下再无反应,因而他准备成交:“二百五十一次!二百五十两次!二百五十三次!”

台下无任何动静。拍卖官木伦古用右手敲一下木锤,带着笑意说:“二百五十分卖给编号七十八的竞投者!”

早已分开不再相牵的孪生姐妹在一旁记下资料,金发的娅娅记下竞投者的编号,红发的纳纳记下Lot1的成交分数。

有些人转头望向成功竞投的人,他们看见了一名瘦削的中年男子,他的衣着有点过时,而他因为竞投成功而显得有点亢奋,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台上的播放器转换了片段,当中一名女士正在办公室上班。

拍卖官木伦古说:“Lot2的主人翁是一名秘书,现年三十五岁,同时是一名的士司机的妻子,无儿无女。厌世理由是对丈夫无爱意,对工作无热诚,对人生无希望。底价是一百二十分。”

立刻便有人举牌竞投。

“一百三十。一百四十。一百五十。一百六十。一百七十。”这次反应更热烈,拍卖官木伦古的身体语言更加丰富和频密。“一百八十。一百九十。二百!”

片段中的主人翁正换上泳衣与丈夫在沙滩度假。

为了激发竞投者的热情,拍卖官木伦古一脸笑意地说:“Lot2的身材货真价实,没经过任何加工!”

台下笑声响亮。

竞投者不断举牌。

“二百一十!二百二十!二百三十!二百四十!”

拍卖官木伦古似乎认为叫价应该更高,他说:“Lot2的主人翁两年前做了激光矫正视力,这让生活非常方便,对不对?”

于是有人举上十根指头。

拍卖官木伦古满意了。“三百四十!这才像样!”

然后再有人举了五次牌,最后,Lot2以四百六十分成交。

拍卖官木伦古说:“四百六十分卖给编号五十七的女士,祝你以后拥有丰盛的人生!”

圆牌编号五十七的女士体形肥胖,年龄大约接近六十岁,她为投得心目中的理想人生高兴极了,她把双手按在面颊两旁,灿烂而无声地笑。Lot2的主人翁活得灰暗,编号五十七的女士却从此生机盎然。

孪生姐妹又记下资料。

播放器的片段换上Lot3的人生。拍卖官木伦古说:“Lot3的主人翁是七岁的非洲女童,厌世理由是父母双亡,村落粮食不足,对前景绝望。”

片段中的非洲女童呆站在一间草屋前,衣衫褴褛又被苍蝇缠扰。

拍卖官木伦古说:“底价十分!”

底价非常低,但是无人出价。

拍卖官木伦古笑起来。“通常像Lot3这类人生项目都欠缺吸引力,然而这种类似项目必定会偶然出现。”

台下依然无人出价。

拍卖官木伦古又说:“我不是说笑呀,上回拍卖我才卖出一名盲眼的六岁印度女童的人生呀!也许,那名竞投者就是喜欢吃咖喱!”

“哈哈……哈哈……哈……”台下大笑声不绝。

不过仍然无人出价。

拍卖官木伦古便说:“Lot3收回。”

孪生姐妹记下资料。

播放器中的片段内,出现一名衣冠楚楚的英伟男子,他进出时尚的办公室,坐在主席位置主持会议。

拍卖官木伦古转头望了片段一眼,接着回头向台下的人开始介绍:“Lot4厉害极了,他是三家上市公司的主席,四十七岁,身家超过八十亿,结过三次婚,现任女朋友是好莱坞明星。不过患上抑郁症,曾多次自杀。底价三百分,请开始竞投。”

举牌人士非常热烈。

“三百一十!三百二十!三百三十!三百四十!三百五十!”

拍卖官木伦古近乎应接不暇。

有人甚至从台下叫嚷出来:“五百!”

拍卖官木伦古立刻说:“五百分!五百分!还有没有?”

竞投者怎会放过如此优良的拍卖项目?有人把出价数目写于白纸上,然后举起来。

拍卖官木伦古看到了,他表情惊喜地说:“哇!七百分!编号十六的竞投者出价七百分!”

举牌的人络绎不绝。

“七百一十!七百二十!七百三十!”

这项目的竞投实在太激烈了,就算片段中正播放Lot4主人翁割脉自杀的往事,竞投者依然狂热出价。

“八百二十!八百三十!八百四十!”

拍卖官木伦古不断说出拍卖的分数。“九百一十!九百二十!九百三十!”

最后,Lot4的人生以一千零三十分成交,买家的编号是十一。

拍卖官木伦古敲响木锤之际,台下的竞投者都向成功投得项目的人望去,那是一位看来未满二十岁的年轻男人,他笑得踌躇满志,骄傲又沾沾自喜。

拍卖官木伦古说:“祝成功竞投Lot4的买家把该项人生更发扬光大!”

因为Lot4实在是瞩目的竞投项目,在场的竞投者都为竞投成功的年轻男子欣喜,纷纷鼓起掌来。

唯一不动声色的,是一名坐于后排角落的男人,他看见满场鼓掌的举动后,甚至以风衣的帽子遮掩头和面。

拍卖官木伦古继续余下的拍卖。“Lot5的主人翁是二十九岁的离婚妇人,她不单单婚姻失败,更染上了赌瘾欠下巨额赌债,并育有一名患有自闭症的三岁儿子,连番不幸当然会导致厌世,然而她有美貌还有健康的体魄,于十七岁那年获得州际的青春小姐大赛的第三名……”

举牌的人陆续有了。

风衣男子望着场内的人的举动,然后在心里说:“原来,这些人就是如此侵占别人的人生。”

不久,Lot5成交。

风衣男子再于心里说:“从前,我的人生就是如此被人卖走的。”

拍卖会活动尚未完结,风衣男子便决定离开,他低调地垂头由靠近的门口走出去。无人看见低下头的他的脸,他们也不会看到,咬住唇的他有多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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