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游戏(一)(2)

“去过?我也去过。一次,来北京。”

看着他,我想起了胡子爷。他老了也会是满脸大胡子,推车卖葡萄吗?

小圆帽微眯着眼,两手各抓了一大把肉串,翻飞交错着,一团团浓烟从手下腾起。他偶尔一眼马路,有人,便吆喝两句,像个老把式。

我仰脖喝了一口,慢慢咽下去,缓缓吐出口长气。一股股羊油和孜然的香气弥散在空气中。

“你们家烤串的味道??就是不一样。”我没话找话。

“我们的羊肉好。新疆羊。”

炭火被鼓风机一吹,涌出一大团蹿动的金丝,升到最高处,奔散成无数的小火星,在最灿烂的瞬间,消失在暮色里。高挂的大红灯罩在初春的寒风中左右摇摆。

我剃下肥油,扔给摇着尾巴的“雪狼”。小圆帽用刀子叉住一块肥肉,腕子一甩,雪狼一蹿??

“别,怪可惜的,它吃多少都没够。”

“我也有条大狗。在家。”小圆帽满脸的笑。

吃完喝完,天空染遍了蓝墨水。一束束暗黄的光圈,罩下一座座透明的暖房。明与暗之间,浮动着叵测的肃静。密密如墙的竹影,在绿化带中间婀娜摇曳着。沁人的夜风掠过叶间,沙沙??把静谧渲染得更加深沉。

“多少钱?”

我拍拍日渐隆起的肚子,打了个吞下天似的哈欠。

小圆帽嘴里咕噜了一会儿,大声喊:“18。”

“给。”

我掏出20,挥挥,用酒瓶子压了,吹了声口哨,追着雪狼向家跑去。

不久,我知道小圆帽叫肉孜。一年前来的北京。摊子后面那个油乎乎的“阿凡提饭馆”是他叔叔的。

只要回家早,我就带雪狼去他那。

狗最会分好坏人。老远望见他,激动得尾巴乱甩,扭着屁股蹿上去,偎着他,直哼哼。

人不多时,我会教他别老对着马路瞎叫唤,要琢磨食客的心理。在这方面,我绝对自信。肉孜好像也爱听。无论我说什么,他都眯着眼,弯着嘴,浅浅地笑。需要呼应时,他会频频点头,露出雪白的牙齿。

刘老师也露着一口白牙,小拇指抠进嘴里,仰靠在迎门的长沙发上。见我进来,望向我身后,指指对面的沙发。

我遥遥深鞠一躬说,谢谢??刘老师,谢谢张律师。沈坚??他妈看他来了??

三个多月的工夫,刘老师无所事事的样子,头发全白了,脸色灰暗,干涩,没了往日泛着油光的奸气。

屋里变了样。原来桌上、沙发上、茶几上、地上成堆的书籍文件全清走了。书柜空空的,一扇扇玻璃门像空洞的眼睛向外张望着。大班台干净得连部电话都没放。我想,这也好。省得再冲进个疯子,三句话不对付,顺手操着当流星锤使唤。看来他汲取了上次革命的教训,彻底来了个坚壁清野。

坐他对面,我有种恍惚感,像是有面透镜——看他的脸时大时小,时而近,时而远。我怀疑脑袋是不是真被黑胖子拍出毛病了。

我看着刘老师,等他发话。刘老师等着茶水发话。他拿起咕嘟作响的水壶,将水缓缓倒进泛着淡雅釉光的紫砂壶里,转两下,微眯着眼,鼻子凑上去,像只偷吃咸带鱼的老猫。

“来尝尝,朋友送的乌龙茶。”

“哎,谢谢。”

他帮我拿过一杯,捧着生怕弄洒了。

“您,您身体好些了吧。”我嗓子像刚用棉花擦过,干巴巴不带水分。

“没什么大事儿。”他品了口茶说。

“最好去查查,别落下什么病根了。”声音还是做作得连三岁孩子都能听出来。

他全部心思都沁进了茶里,低着头。

我听人说过,刘老师瘾茶,收集了不少紫砂壶。原来办公室里满坑满谷的字画、书籍、石头,光紫砂壶就不下五六十把。对了,原来墙上还挂了把剑。我以为是镇宅用的。那天我冲进来的时候,剑就没了,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孙子。

“原来的壶??找回来了吧?”

他的脸像被蛰了一下。

我真想抽自个儿一嘴巴子。没话找话,喷了一堆惹人烦的屁话。再多嘴,就别怪刘老师发暗器了。

还是坐大班台后面的好,手脚也自由。万一姓刘的暗器发出来,我一探身??当然,如果飞过来的是紫砂壶,绝对不躲,多烫手也不躲。我有二种选择,要么抱着壶往潘家园跑,要么说:是我不小心让茶壶飞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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