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母眼里,我是个乐观的妄想狂。到今天,没兑现过一件——当着他们面得意忘形时吹过的牛皮。
他们已经到了记什么忘什么的年岁,却惊人地牢记着我那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我只要踏实一小会儿,就会悄默儿声地摸上来,一副治病救人的嘴脸,急迫的心态,翻出陈年旧事来寻开心。还美其名曰——爱。
他们在得意洋洋地享受着口腔快感时,我郁闷得连当场撞死在他们面前的心都有。他们打着爱的旗号,无休止地重复着逗猫戏狗般的游戏就是要让我承认——我TMD就一个彻头彻尾、不思进取、虎头蛇尾、傻×轰轰的倒霉蛋!
对,我就是你们非逼着我承认的那个倒霉蛋。我活着——就是对你们的逆反!你们失败的物证!怎么着吧?!
连见了他们的影子都厌恶得让我想躲远远的。一个人,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地方——窝在晨光斜射下的座位里,公司整层楼都是我的,那种宁静像沐浴在寂寂细雨中的树林,沉默,却有种无处不在的生机盎然。双腿搭在桌子上,眯起眼睛。像蜷在篮子里的猫,带着初睡醒时的慵懒舒适。又像西部片里的牛仔,特立独行,肆意自由。某种东西将我充满起来,我再充满整个空间。不去想任何事情,事情像云一样自然地浮现在我面前。
所想,尽是稀奇古怪——疑惑张国荣为什么非要跳楼,看不懂人为什么越老越面目可憎,琢磨前台新来的是不是处女??总之,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快感。想多了,会有种幻觉——世界遽然成了以双脚为圆心,一米为半径的小黑圈。我成了只花栗鼠,气喘嘘嘘地在里面打着转转。日复一日忙碌来的实在感,变得如鸡毛狗毛样的轻飘飘。多希望这时候,能有个手指,指向某处,让飞蝇般的心,趴会儿,哪怕一秒呢。
这段时间公司热闹得像个菜市场,谁都敢吆喝两声,都长了脾气,撸胳膊挽袖子的,要跟谁玩命似的。
刘老师办公室里几次传出来“砰”——“砰”声。据说,刘曾私下许诺过给中高层们股份,可至今没下文。拍桌子就是赶着老刘在风投投资前把事儿给办了。
甚至有人威胁说,展厅的展机、库房的设备出了什么状况,可不要后悔。当然,刘老师也不是吓大的。
这批没了主子的中高层整出来的事儿到底算工运呢,还是应该叫——受剥削人民的反抗,我拿捏不准。只是怀疑,他们口口声声忽如一夜春风来的“善心”。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火鸡们这么一闹,鸡仔们也反应过闷儿来。大叫:小尼姑!和尚摸得,凭什么我们摸不得。公司是大家的,不是他姓刘的一个人的!现在到了向那个恬不知耻、多吃多占的王八蛋讨还血债的时候了!
其实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大家。就在风投来之前,凡事必先讲“诚信”的刘老师还不分各种场合地散布:
“公司是大家的,只有大家共同努力,公司才会有希望,大家才会有光辉灿烂的明天。”当时是为了过嘴瘾。我估计,现在他都想扒了面皮换副嘴脸,不认旧账的心都有。
当然,这类显而易见的鬼话也就能蒙蒙刚入社会的雏儿,谁也没当真。谁知道,风投一到,鬼话成了真话。这老东西,反而再也黑不提白不提了。
某日,刘老师还义愤填膺,拍着桌子吼道——谁说的,谁说我给股份?!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有证据吗?谁是证人?谁敢站出来,面对面和我的律师对质?
那副大义凛然的气势,把一些别有用心、断章取义,却天生胆小的家伙吓得都快尿了。
从此看出,领导的话有多不靠谱。这也难怪,“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领导多是屁都没做,就四处放炮。他能对自己的话负责吗?除非把他的唾沫星子变成录音,做成板上钉钉的证据。可事实是,他们遣词造句的水平已入化境——前面肯定,后面又否定,最后,还要绕着圈地肯定加否定。天下的话都让他一个人说了,你却不知所云。
从此又看出,任何“高调”绝对经不起“利益”的测试。一试,立马显现出叵测的居心。
关于这件事,我还想起教我们政经的老教授。不知道美国人怎么得罪丫的了。只要说到美帝,必一副赴死状,用词多为血淋淋、阴暗暗、残酷酷、虚伪伪??像是看多了女人用过的卫生巾,不知道世上还有更鲜亮的颜色。
一讲到国情,他又像是小学没毕业,只会“虽然??但是??”一种句式。每一个观点后面还要画蛇添足地赘上:“从大方向看??总是好的嘛。嗯。”像屁股永远也擦不干净似的屁话。
和我们踢球的坏小子家也是学校的,说:“那老东西,早八年前就把自己儿子弄成自己的研究生,又着脸,从美帝手里要来奖学金,把二儿子都送到水深火热里去了。”
坏小子还说,这老家伙没事儿就拿美帝开涮。非说自己是美国人的大爷——他孙子在美国生的。幸好不是个杂种,要不,这老东西非当联合国的大爷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