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在上堂说法时是怎样使用拂尘的。
在这一节中,我们讨论头一个问题。
且说,任何讲演者、教员,为了宣扬自己所说的内容,在宣讲时必然言传身教。言传是说,是讲;身教呢,自然是使用“手舞足蹈”一类的“体相”。这时,可以借助於某种器具,一则用以表现自己的身分并具备某些实际用途,如帝王、总统的权杖,以及教师的教鞭,电视中气象预报员的指示棒之类;二则可用以加强体相,成为人体动作语言的有机组成部分。这样,反复地使用特定的器具,并频繁地显示某种程式化动作,就更能使经常参加听讲的人产生条件反射,一看见某人手持某物作某种动作,就能自然而然地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魏晋清谈名士使用的表现身分和作为“谈柄”的器具,首选是麈尾。关于麈尾,已经有多篇论著讨论过。其中,最有代表性的,首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傅芸子先生《正仓院考古记》 一书中的相关论述。此外,则有贺昌群先生《<世说新语>札记》1和日本福井文雅先生《麈尾新考》2两篇论文。有关麈尾及其使用的文字与图像资料及相关推论,已在这一书两文中论述得题无剩义矣。拙作《麈尾与魏晋名士清谈》3,不过是上列三名作的通俗化发展而已。请有兴趣的读者自行阅览,不赘述。我们在这里只是补充说几句:麈尾与清谈名士的关系,最后已经成为密不可分。高僧虽然後来也使用麈尾以助讲经,究竟非自家故物。随着清谈的逐渐淡化出历史与社会,真正的麈尾也大致在五代北宋之间消失,随即有一种也称为麈尾而实为拂尘的变种出现。有关此种历史的误会及在当代读者间阅读不同时代资料时产生的误解,笔者“谈麈尾”一文之后半提出个人见解,请参看。
且说,麈尾既然不能成为僧人说法的专利品,别的呢?僧人试用过如意,而且从南北朝中期起,一直到晚唐时期,都在紧紧攥着它不放。可是,一则,这如意原来也是清谈名士手中的玩意儿;二则,也是在五代北宋之际,如意的样式发生变化;三则,宋元以下,道教抢夺如意的使用权。这些情况,拙作《试释如意》4一文中有阐述。亦请有兴趣的读者自行阅览。
据笔者估计,大致在晚唐五代时期,禅宗首先使用拂尘,以为说法谈柄。此后,逐渐在大多数不同宗派的寺院中流行起来。最后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即,成为说法时的代表性法器。
为什么禅宗挑中拂尘呢?拙见以为:主要原因已如上述,原始佛教非常重视拂尘。这一点,我们在前面第一节中已经引据说明得很清楚了。而且,在古代南亚次大陆,耆那教5的行者就执持拂尘,以助进修之益。这在翻译过来的佛经中也提到了。
从初唐以至盛唐,佛教中当时新兴的崛起的密宗是很崇尚拂尘的,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下举两例以明之:
一个例子是,把拂尘作为“二十一种供养具”之一,这很能提高拂尘作为庄严具的地位:
当设二十一种供养之具,作般若波罗蜜多法会,随力堪能,唯好精妙。何等名为二十一种?一者,严饰道场,安置尊像。……二十一,白拂。以如是等胜妙之具,至心供养,能令人王等及一切众生无始已来十恶五逆诸罪消灭,复令现在所求随意。(《陀罗尼集经》卷三)
另一个例子是,让著名的菩萨手中执持白拂,也像前引的诸天天王和阿难那样,这就加多了拂尘的使用频率。例如,《陀罗尼集经》卷六中讲到,观世音菩萨和普贤菩萨的画像,是画作观音左手执白拂,而普贤右手执白拂的。再如,《千手观音大悲陀罗尼经》中提到,观音为消除恶障,四十手中一手执白拂。经典中还载有让密宗僧人自己执拂的指示,如,《尊胜佛顶修瑜伽法仪轨》卷上中说,行者出行时当常持一白拂,诵真言加持一百零八遍,能解除众生烦恼,并有其他好处。因而我们就能悟出,那幅常被後来人翻印引用(包括中学课本中)的“玄奘图”,为什么要在行程中的玄奘手上安放拂尘了。按,此图的母本实为宋代所绘,画的是否玄奘也难说,但它是一幅僧人长途旅行图,则毫无疑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