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白色南部(2)

尽管如此,非国大依然不屈不挠,坚持不懈。1955 年,他们联手印度裔活动分子和一批激进的白种人——大多是转入地下活动的共产党秘密党员,共同起草了一份《自由宪章》,指明了未来走向多民族和睦相处社会的道路。

《宪章》宣称,“南非属于所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无论黑人抑或白人”,并要求所有公民都应享有投票权、担任公职权,以及法律面前的平等权。在经济条款部分,《宪章》主张对矿山、土地和银行实行国有化。曼德拉曾撰写过一篇文章,阐述《宪章》的宗旨,他在文中承认这份《宪章》比较激进,但否认《宪章》是为建立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而绘制的蓝图。“它的确是一份革命性文件,因为它所设计的变革,只有打破当今南非经济和政治体制,才能够实现。”

政府也持同样的看法,遂想方设法去证明《宪章》旨在通过暴力实现其目标。1956 年,政府逮捕了156 名活动分子,非国大高层领导人几乎被一网打尽,另外还包括一些白人激进派头面人物。政府以叛国罪对他们提起诉讼,指控他们准备“以暴力革命方式推翻国家,建立所谓人民民主国家”。

审判进展迟缓,延续四年之久,耗尽了非国大及其领导人的精力,最终以所有被告被判无罪释放而告终。

与此同时,种族隔离制度势头迅猛。1958 年,汉斯·斯垂顿去世后,国民党选出亨德里克·维沃尔德a 担任总理。此人出生在荷兰,是一个雄心勃勃的意识形态狂热分子,立志要把种族隔离从意识形态变为空前规模的社会实践。无论是思想上还是行为上,维沃尔德都以一个上帝遴选的领袖自居,决不允许任何人或事违忤自己的意志。他宣称:“我从不怀疑自己究竟是对是错。”

维沃尔德认为,自己为南非找到了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从生存区域上将黑人与白人彻底隔离。他的政策核心是将黑人居民化整为零。他颁布政令,将非洲裔居民划分为若干不同的族群或“民族”,各自拥有适合各自部族特点的政权体系,管理自己的“家园”,并在各自家园内充分享有社会和政治权利。所有黑人,包括那些生活在“白人”区域的黑人居民,不管你已经在那里居住了多少世多少代,都要变成新家园的公民。

由于分解成了不同族群,黑人再不可能成为人口超过白人的统一群体。

相对于整体人口,每一个“民族”实体都是少数,任何一个“民族”都不可能借人口优势提出权利要求。因而,非洲民族主义者要求实行多数统治的主张被釜底抽薪,失去了基础;而白人就可以在自己的地盘上永远保持至高无上的地位。

维沃尔德明白,要完全实现自己的区域隔离“理想”,还需要许多年的时间,但努力的目标必须确立。既然种族之间普遍存在着“敌对和冲突”问题,唯一解决办法就是让各种族“ 统治”各自地盘。完成了这一宏伟设计,维沃尔德踌躇满志,深信南非将会出现欣欣向荣的黑人家园和永葆繁荣的白人国家,二者和谐相处,和平共存。1959 年,随着他的总体规划出台,维沃尔德宣告,从今以后,南非将成为一个“多民族”国家,八个黑人“民族”都拥有各自的家园。

面对来势汹汹的白人至上论,非国大牢牢坚守其多种族共存原则主张。

曼德拉一度曾认同非国大内部的泛非主义流派,而今尤其受到白人激进派、特别是白人共产主义者奉献精神的感染,他全身心地投入争取多民族和睦相处的新南非的事业之中。但是,针对非国大的方针路线,泛非主义派越来越持批评态度,甚至谴责它为反对种族隔离竟打算与其他种族主义势力结盟。

他们尤其对《自由宪章》宣称南非属于“所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无论黑人抑或白人”这一表述极为不满。在泛非主义者看来,南非唯一真正的“主人”是非洲人,其他人无非是“偷窃”了这个国家。

1959 年,泛非主义派从非国大中分裂出来,组建了自己的组织——泛非主义者大会a(简称“泛非大”),寻求建立“非洲人所有、非洲人所治、非洲人所享的政府”,并扬言为此目的不惜诉诸军事行动。《通行证法》是政府控制非洲裔居民的重要手段,要求凡年满16 岁的非洲人必须携带通行证,否则不得进入“白人区域”,每个星期都会有数千人遇盘查未能出示通行证而坐牢。为了与非国大争夺民众的支持,泛非大宣布,将针对这项臭名昭著的法律举行一次大规模群众抗议活动。1960 年3 月21 日,在约翰内斯堡以南50 英里一个黑人居住的小镇沙佩维尔,警察向泛非大示威人群开枪滥射,打死人,打伤186 人,其中大部分是在逃命时背部中弹伤亡。

沙佩维尔大屠杀成了种族隔离当局残暴统治的永久象征。它激起了非洲人的抗议浪潮——游行、示威、罢工,乃至暴动。许多白人都忧心忡忡,担心南非随时可能爆发革命。国际社会也掀起谴责浪潮,进一步加剧了危机气氛。长期以来,西方对南非是爱恨交集,如今明显转向敌视态度。联合国安理会通过决议,谴责南非种族主义政策导致“国际摩擦”。外国投资者则担心发生剧变,纷纷作鸟兽散。

面对来自国内外的所有批评,维沃尔德依然无动于衷,没有什么能够动摇他的种族隔离信念,不仅无意做丝毫让步,反而下令实施大规模镇压。政府利用紧急状态权力,取缔了非国大和泛非大两个组织,拘押了成千上万反对种族隔离的异见者,很少有政治活动分子能够幸免。不消数周时间,非洲人的抵抗活动即被彻底击垮。

尽管被迫转入地下,非国大仍坚持认为,举行大规模群众性运动还是有可能撼动政府的。1961 年,非国大活动家策划举行为期三天的全国性罢工,紧接着再发起一轮“民众不合作”运动。领导这项计划的关键人物就是纳尔逊·曼德拉。曼德拉抛开自己的法律事务,丢下与年轻的妻子温妮和两个孩子共度家庭生活的前景,决定全身心投入到领导地下活动的工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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