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方才知道满没有那么简单,因为昨天刚下过雨,岩石湿滑,俱乐部今天根本不开放,据罗素的师哥讲,抱石跟攀岩也不是一码事,抱石是没有任何保护性设施的,就是徒手登攀,最多手上擦点儿镁粉。听人家这么一说,我就打退堂鼓了,而罗素说既来之则安之,总不能白跑一趟吧!
"走吧,傻孩子。"罗素撅着个嘴,牵着我的手一摇一摆地撒娇,对我来说,这是非常具有杀伤力的一招,除了跟着她走,就别无选择了。明明心里胆怯,却还要装出一副大无畏的模样,特他妈的孙子。
罗素对她的那位师哥的劝阻置若罔闻,非要爬最陡的那座山峰,说越是艰险越向前才够刺激。不管怎样,我是个男人,只有我走先,她在后面押着。虽然手上抹了不少的镁粉,还是挺滑,爬到三分之一处时,我的手腕子和脚脖子就酸疼酸疼的了。
越往上爬就越心慌,有一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感觉,冷汗便噼里啪啦地滴落下来,加上罗素在后边时不时地尖叫几声,我更是手忙脚乱。一场雨后,岩石上长满了青苔,一抓一出溜,须十分小心才是。
罗素的那位师哥还算义气,在山下指挥着我们行动,凡是危险地段,他都要提醒我拉罗素一把。这时候,罗素反倒显得比我镇定多了,虽也是汗流浃背,但是特兴奋,兴奋得像吃了摇头丸,两眼放光。
"为了新中国,前进!"罗素用老电影台词来激励我,她是那么的快活。也许是为了让她更加快活,我拼命地往上爬,距离山顶上的那座小亭子仅有十几米了,那座小亭子是明末的建筑,还立着一块石碑。
大概是太匆忙了,脚下一滑,一只攀岩鞋滚落到山下,我突然失去了重心,身体一下子就栽下去,幸亏下面不远处有两块巨大的岩石挡着,才不至于跌入深渊。糟糕的是,我被夹在两块岩石的夹缝中间,动弹不得,手上脸上和脊背上也都是擦伤,看我血流满面,罗素吓坏了,苍白着脸,一个劲儿招呼她的师哥快来救我。
最后还是她和她的师哥一起把我拖出来,可能是脱臼了吧,我站都站不起来了,活动一下,疼得要命。这会儿,我已经顾不得装孙子了,我也装不成孙子了,我只觉得疼痛,疼痛得天旋地转。
躺在山下的医院抢救室里,折腾一个够,又是照胸大片又是透视,结论是只是皮肉伤。罗素一直嘤嘤地哭,像一只被猎人捉住关在笼子里的小狐狸。
医生给我包扎伤口的时候,我仰面朝着天花板,凭空有一种迷惘的感觉,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躺在这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多年以前,一个穿着灯心绒或是帆布裙子、宽松的短上衣束在裙腰里、还常常罩着一件马甲的美国女人对海明威说:你们是迷惘的一代。那个女人就是格特鲁德·斯坦因。其实,我们也是迷惘的一代。也许所有的人都曾迷惘过,特别是在成长中的某个阶段。
知道我伤得不重,罗素放心了,埋怨我说,"你真笨,怎么会这样不小心!"听她这么说,我很难受,我体会到了什么是伤害,我也从伤害中得到了体会。罗素显然并没有意识到我的情绪变化,还是没完没了地唠叨,还是她的师哥阻止了她,她的嘴巴才得以休息。
尽管没伤筋动骨,但经医生的一番乔装打扮,照照镜子,我缠满绷带的脸已经面目全非,跟他妈的战俘营里的残兵败将没什么两样。
"是不是很疼啊?"在回城的出租车上,罗素抱着我的脖子,幽幽地说,"我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不然我就不会逼你抱石去了。"说着,吻吻这,吻吻那,好在能吻的地方不是很多,除了两颊,其他地方几乎都裹着绷带纱布。我发现司机老是像看西洋景似的偷看我们。
到了家,我喝了满满一缸子水,抹抹嘴,就靠在沙发上发愣。罗素依偎着我,问我在想什么,我说在想我俩好了多久了,罗素说有三个多月,我就记起罗素曾说过的她对男人的感情投入总是以三四个月为限,心里就有点儿沉重,像压上了一块大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