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纵赶紧出言喝止:“求儿休得胡言。”
杨枫心中暗笑,要不是你少不更事的郭大少跳出来搭言,我还真不好继续下去。当下悠然道:“郭大少似乎并不清楚高手与死士的区别。高手所为乃金帛,所卖者武技,主上富贵则侧肩争门而入,一旦失势便纷纷散去,树倒猢狲散,说的正是此辈。死士者,肯为知己者死,有死名之义,虽赴火蹈刃,亦不旋踵。昔日之聂政、豫让,皆死士也。更何况,所谓的高手护卫,又怎能与千军万马中搏命的死士论长短。锋镝将士,正为死士。”
郭纵、商奇闻言脸色皆是微微一变。
杨枫看在眼中,却不动声色地道:“郭先生,李将军回代郡前,又给了我些人手,噢,也就是些暗探斥侯。我这还有些零碎小玩意儿要多多劳烦郭先生。”说着,自袖中取出一卷帛书,“郭先生,这儿方便吗?”
郭纵神色又是一动,挥手斥退下人,展开帛卷,仔细看了一遍,叹道:“我郭家世代冶铁为业,锻造兵刃便是重要一项,郭某也一生浸淫其中,但杨公子种种鬼神莫测的精妙设计,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杨枫轻轻摇了摇头,道:“所谓的神兵利器不足以恃,真正的无上利器是人心,得人心者方能得天下。但凡朝堂上少些社鼠,则远甚于万千利器了。”
气氛一时沉闷下来。商奇似是有意避开这敏感的话题,笑道:“听说杨先生不独军功赫赫,文采亦是高卓,当日庆功宴上,曾以四句诗赞誉廉老将军,‘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妙,实在是妙!”说着,摇头晃脑,啧啧赞叹。
郭纵也呵呵笑道:“不知杨公子近来可又有什么新作,我虽是一介打铁粗人,却也亟盼着欣赏‘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这样动人心魄的佳句。”
老狐狸,哪能就这么让你岔开话题。杨枫心中一动,双目微阖,手指在案上轻叩几下,道:“倒有一篇拙作,我这便誊写出来请郭先生法眼指正,如何?”
“不敢,不敢。有那珠玉在前,想来杨公子此诗定是佳作。”郭纵急忙让高帛取来笔墨,又亲自将一方白布摊放在案几上。
众人围站在杨枫背后,看他走笔如飞,商齐轻声念道:“邯郸才人嫁为厮养卒妇。咦,好字!”当时所用的字体乃是古篆,笔画屈曲圆转,繁复得紧,杨枫实在写不惯,无奈写的还是楷书,只不过多用些“挑法”,有波磔,成为近似隶变的字体,免得让人看得茫茫然不知所书。
“妾本崇台女,扬蛾入丹阙。自倚颜如花,宁知有凋歇。一辞玉阶下,去若朝云没。每忆邯郸城,深宫梦秋月。君王不可见,惆怅至明发。”商奇愈念声音愈低,最后几不可闻。
郭纵干咳了几声,实在不好褒贬,只得含含糊糊地道:“公子好文采,嗯,好文采!”
杨枫却不放过他,含笑问道:“郭先生认为此诗如何?”
郭纵勉强笑道:“此诗想必是杨公子游戏之作。”
“郭先生当真认为这是游戏之作吗?”杨枫宁澈的目光直视郭纵,“昔日原大夫赵衰助晋文公称霸;赵襄子联魏、韩灭智氏,并代入赵;肃侯倡六国合纵;武灵王胡服骑射,诈称使者亲入西秦,窥其山川形势,观秦王之为人;惠文王能守其土,义不赂秦,强秦致有渑池之挫,阏于之败。嘿嘿,赵氏先人的伟烈丰功,着实令人思之热血,只恨未能生逢其时。”
他的语气并不愤懑,也不悲观,平和得就象与老朋友在娓娓谈天,但厅中诸人俱是脸色颇不自然,他这么长篇累牍的夸扬赵氏先祖,置当今孝成王于何地。
高帛插嘴道:“杨先生,代郡大捷后,我大赵人心昂奋,北疆新又拓地数百里,邯郸城中莫不认为赵国的中兴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