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伏在地的急使满头大汗,声嘶力竭地禀报着四天前单于庭地狱般恐怖的一幕,嘶哑得走了调的语音却如一个个焦雷在王帐里炸响。
一支赵军轻骑纵兵深入两千里,夜袭王庭——右贤王及两位裨王阵亡——相国、当户、都尉以下近三十人殒命——一万一千余匈奴士卒战死——牛马牲畜损失不计其数——突阵而出的赵军的纵声高呼“凡敢犯我大赵者,虽远必诛,虽强必灭!”
王帐里寂静如死,各部王公贵族惊怒交集地面面相觑,都看出了各自眼中的恐惧,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奇迹,中原人居然能深入莽莽草野大漠两千里,直击王庭。不能想像,不能想像啊,这不就意味着,无垠的草原也成为了中原人纵横捭阖的猎场,苍茫万里的塞漠已不再是李牧铁骑的障碍,赵军的打击将无远弗届,任何一个部族,都有可能成为赵军下一个直接攻击目标,如果那个煞星李牧愿意的话。
“嗷!”蓦地,从极度震撼中挣脱出来的单于双目赤红,发出一声瘆人的怒号,从毡席上一跃而起。一个大铜盘被踢翻了,汤汁四溅,鲜嫩的大块白煮羊肉滚了一地,他不管不顾,几步蹿到匍匐在地、头也不敢抬的急使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脖领,将这条彪形大汉提拎了起来,用力摇晃着,咆哮道:“不可能,绝不可能,你这个猪猡在撒谎,那些比草原上的兔子还要怯懦的中原人怎么敢深入到我的漠北王庭?他们怎么敢?”
急使被勒得喘不过气来,手脚乱动,张大了嘴,“嗬,嗬”叫着,一句完整的话也吐不出来。
嘴角冒着白沫、眼中如欲喷出火来的单于突然猛力一推,狂吼道:“拉下去,拉下去砍了,砍了。”躲在一边噤若寒蝉的侍卫们抢上前,不理会急使的哀叫求饶,匆匆架了出去。
单于双睛怒凸,狠狠挫着牙,一字一字地从齿缝里迸出一句话:“征集各部人马,杀了他们,一定要杀了他们,决不能让这支赵军回返代郡。”
迎面一名探马急急赶来,见到帐中情形,进又不敢,退又不能,惶惶然不知所措。单于一眼瞥见,大喝道:“什么事?”探马扑地跪倒,战抖着禀道:“单于,据报,东胡境内出现了赵军踪迹。”
“什么?”东胡王脸色剧变,跳起身带着几名手下,大步冲出了王帐。
楼烦王、白羊王等阴沉着脸,也不说话,陆续出帐而去。
铁青着脸的襜褴王面颊抽搐着,咬着牙恨恨地盯着他们的背影。
林胡王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瞥了襜临王一眼,长叹一声,垂着头领着本部贵族退出了大帐。
象一头关在笼子里的恶狼,单于气咻咻地在空落落的帐幕里兜着*云轩阁*转来转去。他猛地警醒了,打一开始,他就陷入了一个陷阱,一个精心设置的陷阱。
一个多月前,正是草黄马肥的黄金季节,他接获了一份密报,匈奴人畏如虎豹的铁骑飞将李牧南返邯郸,代郡诸军群龙无首,大喜过望之下,他纠集各部军马,亲自率军南下。首战告捷,赵军不支后撤,遗下遍地牲畜,十数年来未有所得的各部族红了眼,你争我夺,几乎都要内讧了。不料赵军借机两翼合围,那位据说身在邯郸的李牧赫赫然出现在阵前,几番接战,阵脚大乱的匈奴人尸积如山,牛马辎重狼藉数百里。
更可怕的是,李牧竟然一反常态,紧紧咬住不放,步步为营地蹑踪而至,深入到了林胡、襜褴腹地,而且似乎完全没有罢手的打算。甚至,甚至他们还奇袭扫荡了漠北王庭,迅疾如风地躲过了自小就生长在马背上、剽捷善战的匈奴骑兵的追歼,这些赵人是怎么办得到的,怎么可能?
“凡敢犯我大赵者,虽远必诛,虽强必灭!”想起这句刺心的话,他的目光一缩,冷汗涔涔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