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州郡的木材和纹石源源不断地运到京城。负责买办和验收的宦官们顿时大发其财。他们动不动就指责那些建材不够规格,然后强迫供货商打折,一直打到原价的二折才予以收购,可一转手就把它们按原价卖掉。
有人不愿接受敲诈盘剥,宦官们就任他们的木材堆积腐烂。
于是,年年都有大量的建材运来,可要么被转卖掉,要么腐烂掉,宫室连年营造不完。
皇帝又入不敷出了,便又想起他西园的那个聚宝盆。于是下令各州郡新任的官员就职时都要缴纳一笔"助军修宫费"。到大郡任职者往往要缴纳两三千万。所有官员就职前一律先到西园讲好价钱才能上任。一些两袖清风的官员实在交不出钱,干脆要求辞官。可朝廷不允许,强迫他们上任。当时的巨鹿太守司马直因为有清廉的名声,朝廷给了他一个优惠价,减免三百万。司马直怅然而叹:"为民父母反而盘剥百姓以求官,吾不忍也!"于是托病辞职。
皇帝不准,强迫交钱就任。
司马直被迫自杀。
很快,刘宏的腰包又鼓了起来。他捂着腰包,觉得把钱存在西园还是很不安全,万一哪天又来个叛乱,大臣们肯定又得让他掏腰包装备军队。
聪明的刘宏想来想去,又有了两个新点子。第一是改变储蓄方法。化整为零,把钱分散存放到中常侍小黄门的家中,每家寄藏几千万。如此一来,除了他本人,没人知道他的收入情况和资产总额。第二是拓宽投资渠道,让宦官们到他的家乡河间购买地皮并开发房地产,以利资本的保值增值。
刘宏其实很善于搞市场经济,只可惜早生了一千多年。
宦官们忙着帮他藏钱和搞钱,这一点很对刘宏的胃口。
这一年六月,赵忠、张让等十二个中常侍皆被封侯,号称"十常侍"。
皇帝逢人便说:"张常侍是我父亲,赵常侍是我母亲。"
都说天子口中无戏言,可刘宏这个可爱的天子就是这么平易近人、这么随和诙谐。于是常侍们就顺着杆往上爬,自己家盖的房子都跟"儿子"的皇宫一模一样。有一天皇帝忽然来了兴致,想登高远眺。常侍们慌了,怕皇帝看见皇宫外的"皇宫",就对皇帝说:"天子不可以登高,登高则百姓离散。"
刘宏就吓得不敢迈上台阶。
由于四方的叛乱此起彼伏,经久不息,所以灵帝刘宏就焕发了尚武精神,出台了两大举措。中平五年(188),朝廷改州刺史为州牧,目的是加强地方大员的权力,以利于随时调动一切手段镇压叛乱。
自此,各州的军政大权皆集于州牧一身。
于是,大汉帝国除了外戚和宦官这两大乱政的根源之外,又埋下了第三条祸根:军阀。
事实上,短短几年之后,几乎所有帝国的州牧都变成了割据一方的军阀。
军阀们终结了享祚四百余年的汉朝,开启了一个从三国到南北朝的将近四百年的大乱世。
直到公元六一八年大唐帝国建立,中国历史才重新返回大一统的轨道。
灵帝刘宏的第二项举措是加强中央军队的建设。
中平五年(188)八月,天子组建了一支西园军,下设八个校尉。小黄门蹇硕摇身一变成了统领西园军的上军校尉。蹇硕长得魁梧健壮,又有谋略,皇帝对他非常宠信。于是,就连帝国的最高军事统帅大将军何进,也要受他的节制。
西园军还有两个人,一个将成为三国的风云人物,一个将成为中国历史上的风云人物。
前者是中军校尉袁绍。
后者是典军校尉曹操。
信心满满的灵帝刘宏期待着这两大举措能够挽救帝国的危亡。
可他错了。
正是这两大举措敲响了大汉帝国的丧钟。
前一举措导致了军阀割据。
后一举措导致了宫廷政变。
这一年冬天,有一个走南闯北、善观天相的风水师,眯着眼睛凝望着洛阳方向的天空,说了一句话:"京师当有大兵,两宫流血!"
这句话不胫而走,迅速传遍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此刻,灵帝刘宏站在大汉朝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他不可能不想到一件事。
那就是:东汉天子皆不永年。
这一年,刘宏已经33岁。
他还能活多久呢?
冬日的阳光照射在洛阳南宫的嘉德殿内,无力地抚摸着灵帝刘宏苍白的脸颊。刘宏看见曾经的自由、快乐和幸福像是漫天飘舞的碎片一样从他眼前闪过。
刘宏看见它们依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伸出手去,却只挽住了一片虚无。
京师当有大兵,两宫流血!
他不敢去想象自己失去了帝国抑或帝国失去了自己后是一种怎样的凄凉景况。然而这句令他毛骨悚然的话还是一次次地在他脑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