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厄克01

在我们家大门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只硕大漂亮的铁钟,声音非常洪亮。说起来它显得有点多余。如果有人想靠近它,那么人离它还很远,狗就会通知我们的。

8月中旬的一个早上,什么东西突然把它们惹得全大叫起来。透过窗子,我看见有一辆白色的农夫车从门前开走了。这种事实在是太平常了。我们开车时也经常在别人的门前调头,从村子到海边的路修得都很狭窄。可是有一个小时了,每隔两分钟都有狗在叫。这就不一样了,显然,有什么东西让它们感到不安了。在8月份,除非它们疯了,或者是英国人,没有人会这么做的,在中午炽热的阳光照射下,谁不想尽量少动一下?直到一向很冷静的查里用它的头碰了碰我的大腿,我才意识到这肯定是出事了。我走到大门一看,发现似乎有人在我们的车道上放一大个脏兮兮的灰色垃圾袋。等我走近时,那东西居然动了一下,垃圾袋套着的是一只独眼狗。它慢慢地抬起了头,拿一只眼睛看着我。

我们收养妮娜和丁丁的时候,它们的情况也很糟糕,但是,简直不能与这个家伙相比。它被一根细线拴在了我们的大门上,线的一端连着一条又脏又旧的绳子,这绳子可能是它的项圈。我们不需要其它的狗。如果我的面前有一堆沙,我会立即把自己的脸埋到沙堆里去。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我跟其他人的做法一样,一转身逃跑掉了。接下来的20分钟,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或许我看到的只是一个幻觉。这完全有可能,就在上个星期,我把牛奶放在炉子上,把蒸锅放进了冰箱。我肯定开始有“老年反应”了。我得去检查一下。运气不好,它还在那里。事实上,它连动都没动一下。我慢慢地走到了门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大狗,我小心地解开了绳子。随即,再也克制不住我的自然本能,像个疯子一样,我不由自主地跳上跳下,叫它赶快走开,回家去!我对着大门又踢又摇,从地上捡了块小石头,打在它的鼻子上。它忍着痛慢慢地站了起来,往路边迈了一步,把腿藏在身子的下面。这时正好是中午,气温达到了三十多度,并且会越来越热,幸好,车道上有一部分柏树的树荫。我脑里的逻辑一直在提醒我不要理它,不要理它,但总可以给它一点食物和水吧。我心里说:“你到底要干什么?至少,给它弄点水喝,快去啊。”

我从门栏的中间在门外放了一个水碗,并在碗里倒满了水,后退了几步,看着这个蓬头垢面的家伙。它拖着身子往前动了动,把大部分水喝完了,接着又喝了第二碗、第三碗。好了,现在它应该有走路的力气了。自始至终,长着四条高跷腿的丁丁一直站在门旁边的高墙上,看得津津有味。丁丁的骨子里就没有任何不干净的想法。这些天以来,它与人和动物都相处得十分融洽,如果要它与它的新朋友分开,它的心里一定是很难受。

史蒂芬满怀喜悦地从高尔夫球场打来了电话。他已经打完了一轮比赛,事实上,这是他今年打得最好的一轮,在晾衣橱的顶上,我们可能还得再腾出点地方放他的战利品。

“我一个小时以内就到家,今天晚上我们出去吃饭。在海边找个地方怎么样?”

“好的,但是,我们先得把狗的事处理一下。”

“出了什么事了?这次是哪一只?”

“不是我们的狗。有人在我们的门上拴了一只狗,它太可怜了。”

“我马上回来。”

从我们收养雷达到现在,已经有18个月了。在此期间,在我们的旅行途中,我们经常看见流浪狗,多数是沿着路边游荡,有的更糟糕,直接跑到了机动车的专用线中间。但是,实在是养不了啦,一遇到这种情况,史蒂芬就加速行驶,我扭头看着它们,直到它们消失在远处,还在心里希望它们一路平安,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是,若按人均分配,我们在这一带收养的流浪狗已经比别人多多了。养了7只狗,不想再多养了,厄克,数字8,已经成了我们称呼流浪狗的代名词。

“今天在去打高尔夫球的路上,又见到好多厄克。”

“史蒂芬,今天早上,在市场上我见到几个吉卜赛男孩。他们抬着纸箱子在推销最小的小狗。那些小狗实在太小了,根本不能离开它们的妈妈。我说的是小狗,不是小男孩。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厄克,一共有4只,但是,有一只看上去特别虚弱,我看了非常心疼。”

我去门口取水碗时,见它仍是站不起来,它艰难地摇了摇它的短尾巴。现在正是太阳当顶的时候,车道上一点树荫都没有了。眼看史蒂芬就要到了,凭它现在这个样子,可怜的家伙哪里也去不了。我拉开了大门,在门廊上撒了一些碎火腿。尽管它的身体那么虚弱,又饿着肚子,但是,它仍然有求生的本能。它才摇摇晃晃地走到碎火腿的面前,马上就倒在了门廊的阴凉处。背靠着墙,我坐在了它的旁边,一边跟它说着话,一边轻轻地拍了它几下,这时我才有机会仔细地看了看它。它没有耳朵。残缺的耳根参差不齐,只留下了点边缘和两大块伤疤。能睁开的这只眼睛是棕色的,并且已经充血了。另外那只眼睛,沾满了刺果和草籽,脏得跟一块肥皂钢丝球一样。眼角流着黄色的脓液。尽管我知道表达,但是,我从来还没有见过什么东西的脚爪可以描写得有餐盘那么大。虽然它的脚爪并不长,可是由于脚爪被压断了,脚掌上长着大块的伤疤和水泡。灰黑色的身上脏得要命,似乎安达卢西亚有一半的苍蝇在它身上安了家。过了几分钟,它转动了一下身子,把它硕大的脑袋放在了我的腿上,深情地看了看我,流着口水睡着了,全然不顾在它的身上还爬着数百只苍蝇。

史蒂芬的母亲总是给我买些我不喜欢的衣服,她买的东西我都看不上眼,有时勉强穿上就不想脱了,那天,我穿了一条黑色的贝蒂巴克雷牛仔裤,她说这条裤子“很适合我”。它的确很适合我,但是,它很快就被狗身上的脏东西给弄脏了。

我们坐在门廊地上的这副模样,史蒂芬全看见了。他把车停在路边,慢慢地向我们走来,面带苦笑地停在了距离我们6英尺的地方。

“这副模样太可怜了。”

“我知道,狗的模样也不好看。我们得把它带到拉菲那里去,趁他5点以前还在。”

我们把它留在了阴凉处,又给它拿了一些水和食物,我去冲了一个又长又热的热水澡。

史蒂芬轻易地就把它提到了车上,它并没有表示反抗,然后,就把它带到了诊所。拉菲的妻子多洛尔斯和维多利亚在值班。维多利亚是一个年轻的医生,刚取得执业资格,年初时加入到了他们的兽医院。维多利亚十分有吸引力,从那以后,来找他的人络绎不绝,仿佛是每只狗都患了感冒一样。史蒂芬开始抱怨说,是不是上一趟兽医院也得走后门了?看见狗的那一刻,他们两个的眼里都涌出了泪水。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他们给它做检查的时候,它只是稍微动了一下。检查了一下它的牙齿,多洛尔斯说它大约有6岁,也许是7岁大了,基本上,与查里一样大。但是,它看上去有90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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