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鸣 (3)

从办公室里出来,我打了辆出租,叫师傅快马加鞭往多伦哥开。

其实,来北京后我都想与绿林接轨打劫机器猫了,一个字,穷!那首歌咋唱来着?叮叮当,叮叮当,穷得响叮当。

所以,平时坐出租车那简直是奢望。不过,今儿我豁出去了,别说破费打的,就是去十次家乐福海盗,我也得认。因为今天可是个重要的日子,唐莹的生日。

只不过我这人打小抠门,于是上次我逮机会跟唐莹还价,我说,妹子,你生日那天我让你宰,也认栽,不过你也知道我不是什么钻石王老五,所以还请你手下留情。唐莹甜腻腻地笑,依旧眉毛弯弯的。

我正琢磨怎么着才能让唐莹这小寿星乐呵,电话来了,是曹彬。这兄弟倒是开门见山,他问我是否想他?

我说,靠,你肉麻不肉麻啊?告儿你,我又不同性恋,没那么多时间想你。

等说完这句话,我的心里突然莫名地刮来一阵风。想想也是,从前肝胆相照,一同上课一同吃饭一同泡妞的兄弟们,如今却散落天涯了,哪能不想啊?

我问曹彬大家怎么样,玉贡珍品的生意怎么着了?

曹彬意气风发,说玉贡珍品在他英明的领导下已经大有进境,不过最近他自个儿倒是霉得掉灰了。

我问怎么回事,这兄弟说了一句令人拍案称奇的话。他说,春天来了,小树发芽了,股市也跟着变绿了。

其实,一直以来我比较钦佩曹彬,这兄弟不管遇到什么挫折,总会从容面对,这点比我牛。尤其是他那没事找乐的精神,在我们圈里那叫个绝活。我至今还记得他大三时候写的一篇日志。那上面说他网上拍一妞,一见面才知道是离婚的,那女人的儿子比他小一岁,天天追杀他。曹彬最后总结的那句相当牛掰。他说,靠,是为了我离的,我去,她离婚了2年才认识我,丫还非说那是女人的预感。

在挂电话前,曹彬给了我一则消息,这消息令我格外震撼。他说,赵子轩在北京,有没有联系你啊?

我挺惊讶,说,没啊,他在昆明不是混得风生水起吗?怎么又来祸害首都人民了?

曹彬气愤地说,这孙子没一点出息,学什么不行?赌博!现在输得连爹娘都不认识了,还把茶室当了,欠一屁股债逃回了老家!

挂断电话后,我有点郁闷,安应龙的电话这时跟着打了过来。我一看是这活宝,知道接下来灵台即将一片清澈。这厮跟算命的半仙一个德行,唠出来的尽是别人爱听的嗑。

果然,小样儿的第一句话就差点让我昏菜。他说,山雨欲来风满楼,春城却是无处不飞花。一鸣兄,别来无恙乎?

我琢磨着这兄弟是不是刚从古代晃悠了一圈,不过,我陆某古文功底也不差啊,于是我接住话茬儿跟丫贫,我说,塞北风沙漫长天,但看美眷如花满春殿。安哥哥,兄弟好的很!

唉呀呀,所谓酒乃穿肠毒药过,色乃刮骨钢刀行,兄弟,身体要紧。

哇哈哈,正因踏破春楼人未老,只缘汇仁牌肾宝,兄台,尚请宽心。

色即是空,善哉,善哉。

空即是色,彼此,彼此!

安应龙更来劲儿了,丫说,近闻陆兄被人踢,如今孤苦伶仃,何来如花美眷啊?

我说,下回分解!

安应龙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他问我,说真话,你和唐莹真的在一起了?

我说,没有。

天地良心,我说的是实情。其实,上次唐莹抱住我让我做他男朋友的时候,我突然僵在了原地,动都没不敢动。唐莹的脸贴在我的脊背上,我不清楚她是不是哭了,反正我感觉后背一阵冰凉。我转过身,揩去她脸上的泪水。我说,唐莹,如果现在我答应你,我觉得对你不公平。所以……我发现我后来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唐莹抿着嘴唇,一副梨花带雨的表情,最后掩面进了她的房间。

我大致将我与唐莹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安应龙依旧在电话那头聒噪,跟一多嘴乌鸦似的。那说说你和唐莹咋住一块去了?

我靠,你好奇心蛮强的啊。得,我还是如实全招了吧,要不你一准儿会死不瞑目,我可不愿意被恶鬼缠身。

说完这话我又语结了。我发现有些事情就别去回忆,最好将它遗弃在千年的金字塔中,让它自行风干了,否则每次想起心都会心酸。

安应龙在电话那头“嘿嘿”奸笑,我攥攥拳头终于问,我曾有过一段十分颓废的生活,你知道吗?

安应龙听了挺惊讶,问我到底怎么回事,这又与唐莹有什么关联?

我说,其实我亏欠唐莹太多了。好吧,从头给你说起。

于是,我开始给安应龙说道,但是最终我还是没有勇气对他讲我和小可分手的真正原因。我一直逃避这个话题,我不敢承认我曾与我爸因小可的事情起了大大的争执,不敢承认是我这个数典忘祖的败类导致我爸命丧黄泉,甚至不敢回忆我爸去世后那段昏天暗地的日子,不敢想我跪在我爸的坟前将自己磕得满脸是血的情景。我觉得我就是一畜生,一大逆不道还伪装自己多后悔的畜生!后悔?后悔管什么用!

我跳过一些情节,直接告诉安应龙父亲去世后,我万念俱灰,每天像鬼魂似的游荡在保定城的大街上,借酒浇愁,喝醉后就抽自个儿,抽着抽着眼泪便会流下来。

有天晚上,我酩酊大醉,回去的时候下起了大雪,我拿着酒瓶坐在大街上,那些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在我身上,我觉得过瘾。我不觉得冷,就觉得过瘾。我想老天爷不是专门惩罚那些大逆不道的人吗?我一边喝酒,一边等他来索命,死了清净。

可是,就那会儿,我觉得这比做梦还不可思议,因为我看到了唐莹,她过来拉我。

我一把就将她推倒在了地上。我说,别管我。

唐莹站起来,身上全部沾满了雪。她望着我,眼睛里盛满了冰天雪地里的哀伤。

那天的风也特别大,嗷嗷的,我能感受到风打在脸上的那种疼痛,刀割一样。唐莹站在大雪里,风将她的围脖与头发扬在空中,猎猎作响,我看见她的脸红红的,像被人抽了几记耳光。过了一会儿,她慢慢地蹲下了然后我看到她哭了,吼吼的,脸色也更难看了,鬼一样。我突然感觉很累,唐莹这时候过来抱我,她说,一鸣,乖,别闹了,咱们回家。

我抱住唐莹,把脸埋进了她的脖子上,说,回家?我能回哪里?

那天晚上,我与唐莹在雪地里呆了很久,她一直搂着我,我却梦呓一样一直在说话。我说我以后没脸再见尚小可,说我前两天对尚小可说分手了,说我是一畜生逼死了我爸,说我就应该天打雷劈。我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大堆,唐莹一直在劝我回家,我却在恍惚中一直在摇头,摇头。

安应龙在电话那头一直沉默,只是听到这里,才低低地问了一句,后来呢?

我说,第二天早上醒来,我发现自己在宾馆里。唐莹走过来坐我床边,安安静静,沉默不语。那时我清醒了,我说,唐莹昨天晚上对不起。

唐莹的泪水突然流了一脸。她说,陆一鸣,答应我以后别这样糟践自个儿,成吗?

我的嗓子很疼,差点要落泪,于是我赶紧岔开话题,我问,你怎么会在保定?

唐莹解释说去北京旅游,凑巧在保定看看同学,没想到在那里遇见到了我,说她当时在街上看到我心都碎了。

我故作轻松地笑笑。我说,我没事,你去北京旅游吧!

唐莹很固执,说她不去了打算陪着我。我不让她陪,她打死不听,最后我对她说,唐莹,我真没事,不过,我告诉你,你若走我会答应你不再犯傻,但是你真留下来陪我,我绝对让你见识见识一个人怎样糟践自己,你别后悔!

唐莹拗不过我,只得走了。可是一周后,我在住的地方又见到了她。她已经在门口等了我一天一夜。那时已经是午夜,我看到唐莹坐在楼梯上趴在自个儿的膝盖上酣睡着,像个孩子,我的整颗心顿时遭到了绞刑一般。我记得那天后来我俩抱着头一直在哭,到最后我都出现了幻觉,觉得自己一直有云彩里穿行,那些云彩软绵绵的,我的脚踩在上面却一点都用不上力。唐莹抱着我哽咽着不停地说话,可我一句话也听不清楚,于是一直在摇头,然后恍惚中我看到唐莹的一张脸,格外忧伤。

我对安应龙说,真的,我觉得今生亏欠唐莹太多了,一辈子都偿还不清。

安应龙听了挺感慨,他叹口气说,嗨,姓唐的怎么各个都跟女儿国MSN签名似的——长老姓唐,甜到忧伤。……哎,那你现在和唐莹……?

至今为止,我俩的关系像农夫山泉一样纯净!我说。

那你还爱尚小可吗?

爱,但是我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她!

我听了半天,你也没说你和尚小可到底怎么回事。既然你不想说,我就不再问了。

我挥挥手说,别提这些了,反正以后我再也不会见她了。

那天,电话打到最后,我对安应龙说,你帮我一件事吧?

安应龙说,成,我拍胸脯保证,陆兄交代的事情绝对办得咔咔地。

我说,你别“三拍人生”拍脑袋决策拍胸脯保证拍屁股走人就行了。你还记得唐姐吧,她儿子马上要过生日,你帮我去探望探望她,顺便带份礼物过去。

安应龙说OK。

不过这活宝在电话挂之前,又甩来一句惊世骇俗的话:你快回来,我一人忽悠不来!我接话茬跟丫贫,我摇啊摇,摇到了奈何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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